只见她身形瘦削,却如一株寒梅一般挺立,嗓音更是掷地有声:
“奴原籍玉京官隶出身,祖上三代皆是隶农,父母更是清贫一生。奴心甘情愿进入桐文馆修习,定不辜负王上与丞相所托。”
她话音一落,身后又有几位女子翩然而出,齐声应和。
楚明依蹙了蹙眉,脸上的嫌恶溢于言表:
“身为女子,如此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楚禾冷冷看了她一眼,毫不留情地回敬道:
“贵妃娘娘在此抛头露面,又是否有失体面?既然贵妃娘娘如此钟爱女德,不如躲在后宫之中日日抄写,为天下女子做一表率?”
楚明依脸上有些挂不住,刚想反驳她,却被赫元祯的一个眼神吓退。
赫元祯转过头,眼眸轻飘飘地落在楚禾身上半晌,颌首道:
“既然人已送给皇兄,自然该由皇兄处置。”
天子如今的态度与方才大相径庭,这让朝臣们不得不佩服谢照衡的雄辩能力,纷纷对他投去了赞赏的神情。
事实上,只有赫元祯自己清楚,这世上能够轻而易举逆转他的心意的人,从始至终不过就只有那一个人而已。
只可惜,他重生归来就是想给那个人一个好的结局,可他却怎么也想不到,重生归来,那人选择的不再是他。
看着她依偎在那人怀中,眼眸之中是难以掩藏的依恋,他心里就嫉妒的发狂。
他想不明白,一切都与前世别无二致,唯独楚禾变了。
这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难不成她也带着前世的记忆么?可若是这样,她望着自己的眼神应当是充满着仇恨的,可为什么她在看他的时候,却像是望着一潭死水一般?
不知不觉间,翰澜宫的宴会已经接近了尾声。
就在宴会即将终了的时候,众人却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只见赫子兰匆匆走到赫绍煊身边,俯身在他耳畔耳语了几句,得了他的允准之后便匆匆离去。
不消片刻,只见一个身材雄壮威武的青年推着木制轮椅缓步走入殿中,霎时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确切的说,不是他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而是坐在轮椅上的中年人——
他面色苍白,头发更是花白稀疏,随便地散落在肩上。
他极度消瘦,几乎瘦脱了人样。倘若不是他在进入大殿的时候睁开了一双漆黑的眼眸,人们几乎以为那是一副死尸。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的容貌太过诡异,一时间大殿里静极了,几乎能听见轮椅吱吱呀呀的声音。
青年将他推到天子面前,他却仅是略略偏头,便算作敬意。
楚禾忽地将目光锁在他身上,似乎像是想起了什么,想要捕捉到时,那念头却又转瞬即逝。
直到她看见赫元祯站起身来,竟然走到那人面前,恭恭敬敬地躬身道:
“舅舅。”
舅舅?他是赵家的人?
楚禾不动声色地打量了那人一遍,这才恍然想起,原来魏葬从前提起的那个在上尧出现的那个身有残疾的赵家人,就是眼前的这个男人,赵郁!
原来,他竟是赫元祯的舅舅?
她从前只知道玉京的丞相赵沛是赫元祯的舅舅,除此之外,赵家竟然还有这样一个不世出的人物么?
她忍不住望向赫绍煊,却瞧见他刚好递过来一个安慰的神情,显然知道这个人便是与上尧领主暗中勾结的人。
只见赵郁望着赫元祯,旁若无人一般与他寒暄着,听起来却是气若游丝,仿佛说几句话都会让他咳出一口血来:
“老臣此番前往玉阙阁求医问诊,却在归途之中听闻天子东巡青都,便来凑凑热闹,天子会不会怪罪老臣擅作主张?”
赫元祯脸上有些僵硬,朝赵郁拱手道:
“怎会。舅舅远道而来,外甥不得消息,这才有失远迎。”
赫绍煊站在一旁开口道:
“既然是贵客来访,我东尧自然欢迎。来人,为赵大人特设一席,上酒菜。”
谁知他话音刚落,赵郁便不咸不淡地拒绝了。
身旁的青年见状,朝赫绍煊一拱手道:
“东尧王慷慨,只是我家主人此番前来只是因为有要事相告。我们此行本欲前往玉阙阁,谁知途径上尧领主属地时,发觉关隘盘查收紧。我家主人察觉情况有异,便特来告知东尧王殿下,还望殿下早做准备,以免日久生变。”
此言一出,楚禾心中有些意外。
上尧领主与赵郁私下有联系的事情,她是通过魏葬暗访才知道的。
倘若上尧真的有谋反之意,这个赵郁又为何上赶着来青都告诉他们,他又有什么阴谋?
楚禾心里不由地捏上了一把汗。
她有些担心,若是赫绍煊表现的稍微有所差池,估计就会落入赵郁的陷阱之中。
还好赫绍煊长于机变,脸上立刻便露出一副严肃的神情,朝赵郁一拱手道:
“本王还并未得到相关线报,多谢国舅特来相告,这便查清缘由。”
说着,他便朝赫子兰使了一个眼色,后者立刻便了然,转身便走出了大殿。
赵郁似乎并未对他产生怀疑,只是稍稍欠了欠身,便露出一副疲态:
“既然东尧王有所准备,老臣便不担心了,这便告退。”
说着,他便旁若无人地阖上双眼,让人推着慢慢走出了大殿。
待他走后,赫绍煊便转身朝天子道:
“陛下,既然宴会已近尾声,不如上一盏清茶替众位醒酒,之后便请早日回宫歇息罢。”
赫元祯稍一颌首表示同意。
谢照衡忽地飘然而出,朝上座拱手道:
“王上,老臣实在有些不胜酒力,可否恩准老臣先行一步。”
见赫绍煊同意,谢照衡便深深一躬,却在转身离去之际向楚禾递了一个眼神,意味深长却又不引人注目。
楚禾有些不解他的用意,正在思忖的时候,在一旁侍候的立夏却忽地过来打断了她的思绪,为她上了一盏清茶,还轻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谢大人命奴婢送给娘娘。”
楚禾一眼便瞧见那茶碗下面压着一张小小的纸片,几乎与茶碗融于一色,若不近看并不能察觉。
再一联想到方才谢照衡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楚禾便明白过来这是他企图传递给自己的讯息。
以谢照衡那沉稳的性子,若不是怕夜长梦多,恐怕也不会挑这样冒险的方式给她传达信息。
她不动声色地将纸片夹在指缝里藏于袖中,然后故作无恙地喝了一口青茶。
将茶盏放下之后,赫绍煊凑近了她轻声道:
“我还有些要事要处理,估计深夜才能回去,你不要等得太晚。”
楚禾察觉到他语气中不同寻常的腔调,当下便点了点头,朝赫元祯和赫绍煊稍一行礼过后便退下了。
从翰澜宫出来之后,她展开谢照衡递来的那张纸条读了一遍,面色倏然一凛,将纸团紧紧地攥在手中。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依旧万字更新,一更在这里,二更在下午三点左右,三更在晚上,我争取十二点之前写完...
这几章走剧情,不太好写,每一章都要磨很久。不过你们放心,还是有糖在的,臭弟弟的追妻火葬场也慢慢铺开了~
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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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的立夏觉察出她神态有异, 立刻走上前询问道:
“娘娘, 是回朱雀宫还是……”
楚禾垂头略一思索, 果断回道:
“立夏,你去找一辆马车,送泣云和哥哥他们出宫, 就说我有些醉,先回宫歇息了, 明日再见他们。我一个人走回朱雀宫醒醒酒, 你不必跟着我了。”
立夏听了也不多问, 应了一声便转身便匆匆去了。
楚禾并未在翰澜宫耽搁太久,她穿过宫外的风雨连廊, 独自走到还在修葺当中的冬矢宫附近。
为了不惹人注意,她还时不时回头看看四周有没有人注意到她的行踪。
还好朝臣们离开宴会之后大多都已经出宫,负责修葺冬矢宫的劳工们也都离开,附近并没有人注意到她。
楚禾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方才谢照衡传给她的那张字条上, 只写了定在此处见面, 却并没有跟她说任何旁的事情。
等到了冬矢宫西南角的六角亭之中, 楚禾静下心来等了半晌, 这才看见谢照衡急匆匆地朝她走来。
他脸上看起来有些焦急,只朝楚禾稍一躬身便开口道:
“事态紧急, 迫不得已才用这样的方式, 望娘娘见谅。”
楚禾宽慰道:
“无妨。丞相此番可是为了上尧之事?”
谢照衡稍一点头,肃然道:
“上尧领主秘密在关外集结军队,恐怕来势汹汹, 看起来是受了朝中某些人的指点。眼下恐怕要王后娘娘亲自走一趟天牢,立刻将琼善郡主释放!”
楚禾略微一滞:
“释放琼善?她不是已经定罪了,难道还有别的用处?”
谢照衡稍缓气息,神情严肃道:
“娘娘明鉴。如今上尧领主还未起兵,多半是顾及琼善郡主的安危。倘若此时琼善郡主被锁于大牢的消息败露,便给了上尧起兵的理由,在青都驻守的十万上尧军听闻消息,至少有半数以上会临阵倒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