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说不出的愤怒和憋屈直冲上来,她指着店老板几人骂道:“大胆刁民,胆敢妄言惑众,来人,去顺天府报官,把他们统统抓进大狱去。”
秦桑悠然摇着扇子,脸上笑吟吟的,“萧小姐,别着急乱抓人,歼灭十来个土匪的大案,衙门岂能不查?当地官府已备了案,有谁不信,尽可亲自去查。”
一个倒噎气,萧美君憋得脸色通红,好半天才恨恨道:“管你吹得如何天花乱坠,我的红签儿最多,还是我更胜一筹!”
秦桑不以为意,“你且等等,今儿就要你知道,什么叫银子打水漂。豆蔻,去把画卷取来。”
秦桑清清嗓子,小常福会意,立时招呼唢呐手再来一曲。
如今人们已成习惯,唢呐一响,必有好戏,所以自然而然地静下来。
秦桑扬声道:“俗话说,相逐心生,一个人的相貌会随着他的心地好坏而变化,心肠好的人眉眼间流露出来的,必定是善意。”
她略停了几息,等下头众人听明白了,示意豆蔻上前,“这是朱闵青的画像,大家请看,此般神仙一样的人物,能是杀人如麻的恶人么?”
画卷徐徐展开,展现在人们面前的,是一副等身高的工笔人物画。
“哦——”前头的人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惊叹。
玉兰花开了一树,风过树梢,落英缤纷,塌上半卧一素衣男子,凤眸飞扬,潇洒俊逸,美得不似凡人。
他嘴边含着似有似无的笑,神态温和,泛着淡淡的暖意。
朱闵青本就长得好,秦桑又画得好,且或多或少“美化”一番,竟是比他本人还要好看。
好几个大姑娘小媳妇悄悄看红了脸。
遂有人道:“我略通相术,从面相上看,这人是个有福之人,不似大奸大恶之徒。”
小常福令两个人举着画像,一边往后走,一边吆喝,“这是我家少爷朱闵青,惩恶扬善,专抓坏蛋的大英雄朱闵青!”
车马店的一众人也跟在后面,不停地宣扬朱闵青的义举。
秦桑把附近一家茶肆包了,茶水花生瓜子不限量供应,并请了说书的给大伙解闷,不过在说正文之前,须得先按她事先编好的词儿,讲一讲锦衣卫救人的事。
人们谈论的都是朱闵青,此时还有谁记得宁德郡王是哪位?
满是红签儿的签筒戳在那里,七口空空如也的箱子摆在那里,萧家一众人木雕泥塑般的傻站在那里,更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萧美君又羞又恼,双目几欲喷火,“秦桑,卑贱的小民说他好有什么用,掌权的可是王公贵族,我们说他是恶人,他就是恶人!”
秦桑笑了几声,轻瞥她一眼,“萧小姐,‘你们’是谁?”
“得意忘形了?我们,自然是宗亲勋贵,文武百官!”
“你代表不了他们。”秦桑拿扇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面上笑意盎然,语气却含着三分挑衅,“萧家得意不了几天啦,还是想想怎么求皇上法外施恩罢。”
萧美君怔楞了下,“你说什么?”
秦桑回身一笑,“如果你们见不到皇上,我可以找我爹爹代为通融。”
萧美君还不服气,管事的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不安了,苦着脸恳求道:“大小姐,来日方长,不与他们计较一时的长短,咱们先回去吧……两万多两银子,老爷肯定要问几句。”
“问就问吧,给表哥花银子,多少也是应该的。”话虽如此,但一想到钱花了,一点儿好处没捞着,萧美君忽觉一阵绞痛,疼得眼睛鼻子都扭曲了。
萧家的人草草收拾了,如同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抬着箱子而去。
街角一家不起眼的酒肆里,江安郡王朱怀瑾从头到尾看了个整场,折扇一下一下拍着掌心,饶有兴趣道:“朱缇是个有意思的人,他女儿也是个有意思的人,我这一趟京城,没白来。”
刘文腆着脸笑道:“借悠悠众口给朱闵青脸上贴金,是给不错的主意,但东厂什么德行大家伙都知道,不可能单凭一两件事就让人们改观。小的也想不明白,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朱怀瑾看看天色,起身道:“所以我拭目以待。”
刘文忙丢下一角碎银子跟了上去。
落日西沉,天边变成了绯红色,好似一张巨大的幔子,将万物都罩在绮丽绚烂的霞光下。
喧闹的人群早已散去,城隍庙前复又恢复平静,然不远处的酒楼中,却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常。
秦桑摆了席面请今日所有的帮佣,还有车马店的人,珍馐美酒满满当当的,小常福提壶挨桌劝酒。
席上有的说笑打诨,有的猜拳罚酒,真是不分尊卑敞开了热闹。
崔应节也在席面上吃酒,看看首席上的秦桑,再打量一圈周围,遂一溜烟出来寻到朱闵青,打着酒嗝儿说:“老大,怎的一人在外头?进去喝两杯。”
朱闵青抱着胳膊靠墙上,闻到他身上的酒气,下意识往后躲了躲,皱着眉头道:“不去,听那些人说话我浑身不自在。”
崔应节笑道:“人家说的都是感激话,你别扭什么劲儿?他们还来回地谢我,不住敬我酒,我都喝多了……老大,谢谢你!”
“你这‘谢’好没来由。”
“老大,自从做了锦衣卫,我头一回听见别人夸我,嘿嘿,别说,听得我心里那个热乎,这都是托你的福。”
“是秦……”
“哦,秦家妹子啊,老大你还是去看看吧,我刚才见她却不过人家,喝了杯酒,好像有点儿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崔应节(冥思苦想.jpg):我跟着秦家妹子跑前跑后一通忙活,老大咋不高兴涅?莫非是吃我的醋了?
崔小妹(羡慕钦佩.jpg):秦妹妹好厉害,我何时能帮朱大哥的忙……
朱怀瑾(长吁口气.jpg):不容易,不容易,终于露了个脸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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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明月高悬,清幽的银辉幔子似的撒向大地,砖地上便像抹了一层水银,闪着朦胧的微光。
朱闵青站在马车旁,脸色有点难看,“喝了多少?”
秦桑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一杯,素酒,我没醉。”
却是脚步打晃,眼神迷离,一看就是醉了。
“奴婢作证,小姐就喝了一小杯。”豆蔻扶着车辕摇摇欲坠,看模样也喝了不少,舌头都有些不利索,“他们……太能劝酒,奴婢拦啊拦啊,没拦住。”
小常福赔笑道:“少爷,客人还没散尽,里头有崔少爷帮忙打点,还是先送小姐回家吧。”
朱闵青木着脸点点头。
豆蔻尚存一丝神志,闻言攀着车辕往上爬,“奴婢收拾收拾……呕!”
柔和的夜风中,一股混着酒气的酸臭味从车厢内袅袅飘出,马车外两个男人皆是手脚一顿,表情僵硬。
小常福率先回过神来,嘴唇惊得发白,要命啊,这个不知好歹的奴婢竟然在车里吐了!
呕——!又是一声……
小常福脸色和死人也差不多了,哆嗦着嘴唇说:“少少少……少爷,换换……一个马车……”
朱闵青阴沉着脸,忍着刺鼻的味道说:“把她拉回去,好好洗洗车。”
小常福连滚带爬坐到车辕上,生怕他发作豆蔻,那是扬鞭催马,拉着马车就赶紧跑。
朱闵青斜睨着秦桑道:“我去牵马,你在此处不要乱跑。”
秦桑点头,但摇摇晃晃的,连站也站不稳。
朱闵青微微叹气,她醉得不轻,就是骑上马背也会摔下来。见左右无人,他便背转身蹲在秦桑面前,“上来。”
此刻秦桑半是清醒半是模糊,只觉手脚飘忽,地面也起起伏伏的根本立不住脚,着实难受。
她没多做纠结就伏在他的背上。
春衫轻薄,她肌肤的热度透过一层两层的衣服,慢慢传到他的肌肤上。
他的步子很稳,心却在轻轻颤抖着。
秦桑似乎觉得不太舒服,来回扭了扭身子,抱怨道:“你的背是铁块做的吗?这么硬,硌得我胸疼。”
朱闵青一个趔趄差点摔了,“别乱动!”
背上的人安静了下来,还没等朱闵青松口气,她又向上蹿了一下,“我都快滑下去了,你能不能托住我?”
说罢,还晃荡着双腿表示自己的不满,到后来干脆用力夹住他的腰,煞有其事地拍拍他的肩膀,“马儿诶,快快跑——”
朱闵青每个关节都紧绷着,此时他真的后悔一时冲动背她,这个丫头平时也不失稳重,怎的一喝酒就像变了个人!
然他再后悔,人也已经背上来了,只得忍着一肚子郁闷,冷声吓唬她说:“你若再动一下,我马上把你扔出去。”
许是被他吓住,秦桑委委屈屈哼哼两声,却是没有再动弹。
须臾,朱闵青深深叹了口气,耐着性子道:“你能不能把你的腿放下去?”
缠在腰上的腿终于垂了下来,背上的人打了个哈欠,下巴搁在他的肩上,温热气息的轻轻扫过耳畔,引得朱闵青左耳一阵发痒,不自觉歪了歪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