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阳光带着融融的热意,朱闵青坐在树下,微风拂袂,凉爽得滴汗全无。然秦桑头上毫无遮拦,早已泌出细细的汗。
她额角挂了一滴晶莹的汗珠,沿着粉颊缓缓滑下,在小巧的下颏上颤了两颤,落在领口微露出的锁骨上,旋即隐入不见。
朱闵青忽然觉得口干,他错开秦桑的目光,道:“可以了么?我累了。”
“好了好了!”秦桑放下笔,揉着手腕看着自己的大作,不住点头,“今儿过足了瘾,好久没画这么痛快啦!”
朱闵青走过去低头一看,眉毛先皱了起来,“这是我吗?我脸上能有这种表情?你是不是按别人的样子画的?”
心血之作被人贬低,秦桑大为不满,冷冷哼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吹着画纸,连个眼风也没给他。
朱闵青方后知后觉说错了话,但他素来不爱替自己解释,只一笑便罢了。
一晃到了十日后,秦桑带上豆蔻和小常福,几个帮佣,还有一大群不知从哪儿招募的帮工,浩浩荡荡在城隍庙前的空地上摆开了阵势。
她对面是萧美君的人,也有二三十号,个个绫罗绸缎,带着数口楠木大箱子,一看就是富贵人家。
两方都扎了彩坊红绸,一东一西,各占半边场子,泾渭分明,不消说,定是在打擂台。
萧美君提前放了风声,说此处有赏钱可拿,因此来的人着实不少,人流如潮万头攒动,竟连顺天府都惊动了。
府尹一打听,嚯——,还有九千岁的闺女,得,这事不能明着拦,派过去一队衙役,帮忙维护治安罢。
朱闵青当然也派了人暗中保护秦桑,他没露脸,只在临近的一家酒楼里观望动静。
“老大,我打赌这次你能赢!”崔应节神神秘秘地说,“秦家妹子的鬼点子太多了。”
朱闵青看看他,又看看他身后的崔娆,无可奈何地叹口气,“你们怎么又来了。”
崔应节大咧咧说:“我妹子想来看你。”
崔娆当即闹了个大红脸,支支吾吾半天才说:“我……我,想看秦妹妹是如何让你赢的。”
朱闵青没放在心上,点头道:“来了就一起坐吧。”
忽听外面一阵锣鼓喧天,三人纷纷凑到窗前,只见萧美君的人已开始吆喝人群过去领赏钱了。
那人衣着不俗,是萧家的有头有脸的管事,他一边敲锣一边大声喊:“诶诶,天上掉银子了啊,每人五十文,我说什么你们说什么!”
“宁德郡王天资聪颖,宅心仁厚,是我朝的栋梁之才,堪当大任!”
“一百遍,念完了把红签儿放到筒里,找我领赏钱,记住了啊,是西边的筒,放错了不给钱啊!”
人群马上开始嗡嗡乱响,也不知道嘴里都念的什么,反正谁也听不清,胡诌也没人知道。
坐在彩坊里头的秦桑不禁一乐,上来就撒钱,大气!
她低声吩咐几句,小常福快步走出来,当当当敲响铜锣,扯着嗓子喊:“我们出双倍,一个红签儿一百文,朱闵青是大英雄!”
人们顿时又往东边涌。
西边的萧美君冷笑道:“和我斗富,哼,今儿叫你知道什么叫宗亲贵族的底蕴!”
随即萧家的管事喊道:“五百文!”
小常福喊:“一千文喽——!”
萧美君脸色铁青,恨恨道:“三两。”
管事擦擦头上的汗,哈腰说:“大小姐,下头的人群两千都打不住,这银子可海了去了。”
“区区几千两,本小姐岂会放在眼里?快去!”
管事无法,只得依言行事。
对面马上提高到五两,萧美君不甘落后,一狠心道:“十两。”
“大小姐!”管事白着嘴唇说,“人可是越来越多了,一眼都望不到头,照这赏法,至少要三四万两银子,简直是把银子往水里扔!”
萧美君犹豫了,却听对面传来阵阵欢呼声,隐约有人喊“朱闵青是京城第一公子”,心中发急,立时声色俱厉喝道:“我是主子你是主子?听我的。”
一听西边涨到了十两,好似一滴水溅入油锅,人群简直要炸了,疯狂地往萧美君这边跑。
小常福站在高台上,提醒众人:“萧家唬你们呐,不过是伯爵府,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拿几万两银子送人。”
萧美君连连冷笑,吩咐下人把七口箱子抬到前面,齐刷刷一开,全是白花花的银子。
所有人一阵倒吸气,不但有普通的百姓,还有混在人群中的衙役和锦衣卫。
秦桑轻轻摇着团扇,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秦桑:捏哥哥,捏哥哥,捏个帅哥哥~
朱闵青:呵,再捏就变成朱怀瑾了!
朱怀瑾:不,我打赌没几个人记得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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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秦桑没有继续抬价。
在苏家的春宴上,秦桑已经摸透了萧美君的性子。
置身如霞似火的桃林中,为避免撞色,大家多是穿的素雅的衣服,唯有萧美君是一身大红,势必要彰显她的不同。
她爱出风头。
她傲慢,爱炫富,当时所有人都看到自己戴的银首饰,无人借此生事,只有她,刻意拿头上的金凤钗作比,明里暗里讽刺自己的出身。
且她对上自己后,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这是个争强好胜不肯服输的人,所以这次定会憋足了劲儿和自己挣个高下。
这种人易冲动,最经不得刺激。
当看到萧美君拿钱收买人,秦桑正中下怀。
她简直要笑开花,顺势空喊几句抬抬价,就让萧美君暴露了家底儿。
就是皇上也舍不得拿几万两银子往街面上撒。
萧家如此骄奢无度,一旦传开,御史们想必会义愤填膺,参他个灰头土脸。
何况这银子还不定从哪里来的,若皇上深究,恐怕萧家就不大风光得起来了。
可惜对面的人对此浑然不觉,摇着团扇一步三摇地走来,面上是说不尽的得意,“秦桑,终究是我赢了!”
秦桑颔首道:“论财力,萧家若说第二,无人敢认第一。”
萧美君扬起下巴,轻蔑地望了秦桑一眼,“人啊,贵在有自知之明,你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和我比?你也配!”
秦桑不在意地笑笑,“俗话说,财不露白,当心招致杀身之祸。”
萧美君完全沉浸在得胜的喜悦中,没往细想这句话的深意,冷笑道:“你也只能嘴上逞能了,我萧家护卫如云,哪个强盗敢太岁头上动土?”
话不投机半句多,秦桑端起了茶盏。
萧美君一心想看她失魂落魄的可怜样,见她毫不气馁也颇觉无趣,抛下一句“定要你跪下来认输”,说罢昂首而去。
萧家的彩坊前是人挤人,签筒里满满当当插满了红签儿,东面签筒却是寥寥无几,两相对比,越发显得秦桑这边风景凄凉。
豆蔻心下担忧,面上就带出几分来,“小姐,人们都跑到那头去了,都没人选少爷,要不然咱们也给赏钱?”
“咱不花那冤枉钱。”秦桑探头看看外面的人群,笑道,“还不够热闹,再等等。”
豆蔻瞠目,城隍庙前乌央乌央的全是人,那是彩绸纷飞,鞭炮齐鸣,比过年还喜庆,这还不叫热闹?
秦桑幽幽说道,“十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足够庄户人家半年的开销,一听扔个红签儿就有银子拿,还不得聚起小半个城的人?萧家再有钱,也撑不起这么花。”
“明面上看她已经赢了,是以萧美君不会再发赏钱,但排在后面的人费了半天劲,一文钱没见着,你说他们心里能舒坦吗?”
豆蔻眼睛一亮,“绝对会有怨言!”
“为发泄心中的不满,他们会闹,会盲目地支持与其对立的一方,也就是我们。”秦桑示意她往外看,“瞧,已经开始了。”
萧家彩坊门口,前头的人拿了银子往回走,后头的人怕银子发完了拼命往前挤,一时间,街面上闹得人仰马翻,被挤倒了咒骂声、哭喊声、起哄声,搅得一团乱,乱得一塌糊涂。
顺天府的差役一看形势不对,立时拿出架势,手挽着手拦在前头,不住呵斥着人群,才勉强维持住秩序。
此时萧美君已懵了头。
管事到底年长有经验,最初的慌乱过后,忙传鼓乐班子并几个歌姬上来,先把人们吸引过去再说。
丝竹声一响,吵吵闹闹的人群齐刷刷望过去,的确没刚才那样杂乱了。
管事满头大汗,对人群连连作揖道:“承蒙各位高看,今儿评选已经出了结果,我们请大伙儿听曲儿,是宫里出来的乐师,那边搭了棚子,有茶水茶点供应,请了啊各位!”
闹了这半日,不少人累得臭汗淋漓,恨不得找个地方歇歇脚,听见有吃有喝还有小曲儿听,便准备去棚里占位子。
所以人群仍旧嗡嗡乱响,但已不似刚才那般混乱了。
秦桑笑道:“这人还算清醒,官差一上阵,人们的气势就先泄了不少,他再来点小恩小惠,又消去一部分人的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