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话好比平地一声惊雷,元启帝还未出声音,百官刷刷往地上一跪,齐声道:“吾皇息怒——”
二皇子与四皇子的储君之争终于闹到了君王面前!
肖止戈是奉元启帝的命去青州押解荣王上京的,耿良去杀他?
那前一批去青州的人......是不是也是被皇后的人杀了嫁祸荣王的!?
罗德见状上前一步:“启禀陛下,臣罗德有本奏。”
罗德乃是荣王妃罗堂燕的同宗伯父,官居门下省起居郎,这起居郎位置比较特殊,乃是记录皇帝日常言行的官儿,隶属史官范畴,位分不算低,但手里却没什么实权,前些日子皇帝清理荣王羽翼的时候他便是因为手中无实权逃过一劫,否则如今朝中百官中焉有能为荣王或是罗氏一脉说话的人在?
“耿良居心实在险恶,欺荣王一脉天高海远消息交通不便,竟敢行这上下欺瞒之事!”罗德执笏奏道:“荣王殿下志虑忠纯,万不是那种弑君之人!万请陛下查察!”
春狩遇刺的事卫瑜鹔已查得很清楚,元启帝当然也知道不是青州那边做的,当时只说再给中宫与东宫一次机会,现在想来莫不是这机会——他根本就不该给!
元启帝粗喘了几口气,刚想开口,马无惧又道:“陛下,耿良的供词都在这里了,他还交代了去年在承德,用机弩射杀六殿下的罪状!”
“什么?”元启帝一愣,先是惊讶与奉康遇刺竟然不是王氏而是出自中宫之令,再是惊讶于机弩?
机弩为军器监严格把控,除去皇帝任何人无权调用!
耿良哪里来的机弩!?
军器监魏都监一听脚下一软,扑通跪在地上,“陛下明察!臣冤枉!臣并不知晓机弩之事——”
皇帝接过马无惧递上来的第二份奏折,展开一看,皆是耿良交代的大小罪状,耿良作为周氏的左膀右臂,经手的事情哪件是干净的,启帝看了半晌,用力将折子掷到卫瑜鸣身上:“竖子!”
这声音阴冷至极,卫瑜鸣浑身一抖,扑通就跪下了:“父皇息怒——儿臣冤枉!”
“还有十皇子!”马无惧苍老的声音带了一丝哽咽,“陛下!为十皇子做主啊!”
十皇子仔细算来还要喊马无惧一声外祖,殿上的人听了这样一通,只觉得十皇子的死果然与皇后有关!也果然马无惧就是因为十皇子才与东宫这样直面杠上的。
徐宏远想了一想,站出身道:“启禀陛下,此事事关重大,怎能听马大人一面之词,微臣以为当着刑部与大理寺一同查察审理才是!”
高太师也站出来:“臣附议。”
中书令徐大人与高太师历来政见不和,今日倒是难得统一了意见,启帝本就因为听到卫珉鹇和卫瑜鹤的事简直目眦欲裂,奏折上的一桩桩一件件无不令人心惊胆颤,他只觉得心头火一阵一阵往上冒:“旨,着刑部并大理寺去查!给朕一桩桩,一件件,仔细地查!”
“是!”
元启帝粗喘了一口气,又道:“齐王跟着也去看一看,听一听。”
齐王有些意外,躬身道:“臣遵旨。”
脑子里不停想着奏折上白纸黑字的供词,谁能想皇后的手甚至涉及二十六年前那件事!
二十六年前......二十六年前的那件事......
皇帝闭上眼,想将这诸多烦扰剔除出去,再睁开的时候却忽然眼前一黑,意识丢去前只听见李有福尖细的声音:“陛下!陛下——来人啊!传御医!传御医!”
第八十九章
齐王与马无惧、肖止戈三人在宣政殿书房外碰了个正着,肖止戈是卫瑜鹔手下得力的人,他给齐王行礼道:“王爷。”
齐王点点头,马无惧用袖子揩了揩额头的汗:“齐王爷也得陛下召,特来议事?”
皇帝昏倒后不久就醒了,御医只说气急攻心,日后要好好调理,皇帝哪里顾得上调理,趁着朝臣下朝还未到府,他三人便让一道口谕召入宫中。
“马大人辛苦。”齐王颔首,笑道,今日马无惧可真是将老底都掏出来了,坐他这个位置,为保命谁手里没个一两件秘辛,齐王倒是隐隐有猜到是什么,面上却半分不显露,与他二人寒暄客气。
李有福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走进来道:“齐王爷、马大人、肖统领,陛下召见。”
启帝额头戴一条明黄绣飞龙的抹额,正靠在床头喝药,见他几人来,将药碗一放,沉声道:“马无惧,你可知罪?”
马无惧往地上一跪:“臣知罪。”
卫瑜鸣好歹是太子、储君,储君就是半个君王,他今天是明晃晃将巴掌往储君脸上甩,连带皇帝脸上都被打得生疼!
皇帝冷哼,齐王和肖止戈悄悄对视了一眼,皆不言语。
“肖统领,马无惧说得可是实情?”
皇帝刚被送回后殿就听说肖止戈回来了,一道谕旨将快马刚奔进上京城门口的肖止戈召进宫中,他身上还穿着一路疾行的便衣。
“禀陛下,马大人说得确是实情,耿良意图杀了执旨卫队嫁祸荣王,逼迫荣王......反。”
几人站在一边,只觉得殿中的空气凝在了一起,绞得人呼吸都困难!
“呵!”元启帝沉着脸,深吸了一口气,“淮阴侯私囤家兵的事如何?”
这件事原本是交托给卫瑜鹔去办,他现今却去了边关自然由齐王来接手,齐王道:“确有此事,而且还不止一万,粗粗算来,至少两万家兵!”
元启帝气过了那个劲儿,只觉得内心怒云翻搅,手揉了揉眉头,却听李有福疾步走进殿中:“陛下,云州八百里加急!”
“取来。”
卫瑜鹔的大军开拔已快两个月,按说应该刚刚到边关才是,哪里来的加急?
几人心中都捉摸不定,但见皇帝手中的塘报‘啪’掉落在地,脸上一瞬间退去了所有血色!
“陛下?”
齐王上前捡起那塘报,待看清上面的内容,心头狠狠一震!
羽林卫麾下两万大军被玉面军诱入东临峡谷全军覆没!
左右卫队长阵亡,掌印将军卫瑜鹔重伤,掉落山崖不知所踪!
“陛下!”齐王抬起头,一脸震惊,重伤落崖焉有命在!?他身后可就卫瑜鹔一个儿子!
塘报之中还说,一切皆因朝廷所供之甲不能御身,刀不能伤敌才致使整整两万大军被楼烦不到一万的玉面军诛杀殆尽!
东临峡谷中尸横遍野,血流满地,景象令人惨不忍睹!
朝廷提供的兵甲那可是军器监统一制作发行的!
军器监何等重要的地方!怎么会......!
元启帝眼前一黑差点没又昏过去。
几乎是同时,逍遥楼中也收到了云州战败的消息,南宫孝宽低头一看瞪大了眼睛,北堂曜正在案前不知道写什么,他将那密信递给他:“你大舅子死了。”
北堂曜抬头,“什么?”
“我说,卫瑜鹔。”
北堂曜接过那密信展开,却越看心头越紧,玉面军?
南宫孝宽手里捏着茶盏:“卫瑜鹔的身手你我都知道,他怎么可能死在玉面军的手下。”
北堂曜皱紧了眉头:“东临峡谷?”
说来东临峡谷是个很奇怪的地方,它属于北廷的国土,却紧邻楼烦,云州离得最远却管着住在东临峡谷四周的几百户山民,峡谷中乱石嶙峋,易守难攻,是南朝要去楼烦的必经之路,前一次派去攻打楼烦的南朝大军就是折在了东临峡谷,没成想卫瑜鹔也折在了这里!
“怎么可能——”北堂曜难得失去了冷静,他拳头捏得生紧,怎么可能是玉面军......
怎么会是玉面军!
“你激动个什么?”南宫孝宽问道,虽说他们现在和卫瑜鹔算是个合作关系,但是卫瑜鹔是南朝贵胄,他们迟早要回北廷,两国相安无事还好,若是兵戈相向迟早还会战场上见一面,哪里需要这样深刻的感情?
“怎么可能是玉面军?”
玉面军分明......
“怎么不可能是玉面军?西戎诸部中,玉面军最凶悍,你只是没有领教过罢了。”南宫一族本就是历代驻守边城的武将世家,对玉面军的鼎鼎大名自然是早有耳闻。
北堂曜不与他说这些:“还有些什么消息?”
南宫孝宽有些纠结似的说道:“早些日子就像告诉你,奈何你老往宫里跑,我就给忘了。”
北堂曜拿眼睛斜他,南宫孝宽说:“卫瑜鹔手下那些人里,被人安插了眼睛。”
南宫孝宽一直对南朝的人防备颇深,自然也不会主动去和卫瑜鹔说,事情忙起来就被他忘脚后跟去了,北堂曜倒抽了一口冷气,半晌才道:“派人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陆海应声去了,潘江与南宫孝宽悄悄对视了一眼,南宫孝宽开口道:“卫瑜鹔有什么重要的,值得这样大动干戈去找?”
北堂曜回身,锐利的眼睛看着他:“南宫,你我相识有多少年了?”
南宫孝宽抿着唇:“十二年。”
“十二年,你是不是那种人,我很清楚。”
南宫孝宽虽说看起来糊涂,办事却半点不糊涂,他不是那种当真忙起来就会忘事的人,北堂曜在护国寺八年,若不是他一手掌着逍遥楼,恐怕等他有机会出来,别说逍遥楼,一块楼板都没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