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小王等得起。”北堂晖抬头，一双星亮的眼睛看向皇帝，又低眉轻笑，余光直往卫珉鹇身上看。
皇帝将这些小动作都看在眼里，只觉得头疼，“罢了，下去吧，此事以后再说，奉康，你，在宫里自省！静心！”
卫珉鹇一福身：“是......儿臣遵旨。”
李有福送两人出了宣政殿，卫珉鹇素日里也是待他不错的，他便多嘴了一句：“皇上正在气头儿上，六殿下和王爷这事应当压后在提。”
北堂晖冲他笑着点头：“公公说得是，是本王心急了。”
卫珉鹇悄悄拿眼睛去瞪他，李有福瞥见了这两人的小动作，笑着请手道：“这边请。”
她回长春宫的暖轿早准备好了，皇帝这意思就是不愿意他和北堂晖有过多瓜葛了，那真是太好了，总归她也不愿意和这老狐狸再有多牵扯。
北堂晖拦住她要入轿的动作，把手里的手炉递给她：“天儿冷，不要再把这东西丢了。”
是她刚才用来砸他的那个手炉，一直被他抱在手里，一路都没丢过，他不用香，身上因着那个炉子沾满了她惯用的淑河香的味道。
卫珉鹇收了，说一句：“王爷留步。”兀自进了轿子，北堂晖吩咐左右宫人：“稳一些，别颠了你们殿下。”
轿子一晃一晃地朝长春宫去，轿外的那个人看着她们离去的一行，笑道：“原来还不到及笄，真是个小丫头。”
轿内的人低头看着那个套着五彩缠枝棉套的手炉，脸色晦暗不明。
第四十九章
长春宫中,端妃等在体元殿里，已经是傍晚了，初六这一日的丝竹靡靡渐渐落幕。
梨花榭里的宴席端妃本就推说身子不爽没去，结果没多久泰宁湖上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还事关她女儿和北廷的定远王！
奉康公主的轿辇刚进长春宫,拣书嬷嬷就来传话给她：端妃等着呢。
卫珉鹇心知今日之事定要挨端妃好一顿训斥，把有些凉了的手炉交给揽白,自己跟着嬷嬷去了体元殿。
拣书嬷嬷给她递上新的手炉，又把她的斗篷解下来收着，体元殿里燃着炭盆倒是温暖，端妃靠在软榻的迎枕上,闭着眼，殿里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卫珉鹇硬着头皮上前,跪在端妃面前。
“母妃。”
钟氏抬了抬眼皮：“殿下起来罢,地上凉，你身子不好。”
卫珉鹇不动，低声说：“今日的事乃是意外,儿臣为了保下採绿，只能......”
端妃点点头,脸上没有什么情绪：“本宫知道了，起来罢。”
她依言起来了,端妃又问道：“大殿下怎么样了？”
说起卫珉鸾,她心头也满是疑惑,将今日之事事无巨细，一一说了。
端妃越听越拧紧了眉头：“有人要对付殿下？”
“是，不知梨花榭后殿的局是谁设的，竟是直直冲着儿臣来的。”
端妃的声音听不出情感，“殿下辛苦了。”
卫珉鹇心中一震，是啊，怎么不辛苦呢，光是好好活在禁宫中就已经很辛苦了。
几乎从懂事开始就三不五时有个大灾小难的，原本她还以为是因为端妃受宠才招来了这样的祸端，没成想背后的事情远远不及皇帝宠爱这么简单。
端妃忽然将话头一转：“殿下觉得，定远王此人如何？”
卫珉鹇一愣：“儿臣和他接触不多，他......不知。”
“本宫倒是觉得，除了年纪稍稍比殿下大了一些，也是个好的。”
她瞪大了眼睛：“母妃，您......”
“殿下，要为大局考虑。”
＊
卫珉鹇恍恍惚惚回了凤阳殿，脑子里都是端妃对她说的话，要为大局考虑。
呵，要为大局考虑。
掐红几个看她脸色不好，也未敢多问，尤其是採绿，在听闻了泰宁湖上的宫人都莫名其妙‘折’了，更是后怕不已。
待到夜深人静之时，凤阳殿里忽然进了不速之客，北堂曜踩着昏暗的烛火，从她寝殿里一步一步走出来。
卫珉鹇站在案边抄经，听到脚步声就是一顿，抬头看见北堂曜有些绷紧的脸色。
“您怎么了？”她问道。
两人许久未见过了，在波月园那一夜还以为他会来，没成想没等来崇云王，把定远王等来了。
哦，他的簪子，被北堂晖拿走了......
想到这里她还有些心虚。
“六殿下今日，怎地和本王的皇兄凑到一起去了？”
北堂曜在麟趾宫与卫瑜鸣正议事，就听泰宁湖上出了大事，卫瑜鸣听过后气得把桌上整套茶具全砸了，皇甫少钦？！
怎么会是皇甫少钦！？
何止卫珉鸾出了大事，卫珉鹇和北堂晖也在场，而中书令家的小姐更是直接香消玉殒了！
只是……卫珉鹇和北堂晖怎么会凑到一起去？
“偶遇罢了。”
北堂曜看着她：“怎么样的偶遇会孤男寡女在泰宁湖边见面？六殿下说过合作的前提是坦诚，怎地到了本王那皇兄这里，就不坦诚了呢？”
卫珉鹇避开了他的眼神，问道：“今日的事本宫还想问问王爷，是怎么回事？”
她这话题转得也太生硬了，明显是不愿意对他说起北堂晖的事。
北堂曜心里忽然有些不舒服，涨涨得令人难受，这种感觉就像小时候北堂晖抢走他任何一个喜爱的东西时一样。
眼底的阴影更沉，北堂曜说：“原来六殿下还需要本王么，本王还以为六殿下攀上了高枝儿，就不要本王了。”
就不要本王了。
就不要本王了……
这话听着有些委屈，卫珉鹇一愣，只觉得这兄弟两个今天该不是都病得不轻吧？！
北堂曜侧面看着她一脸无辜的表情，有些生气地撇开了头。
“……”
喂……这人……
斟酌了一下，卫珉鹇开口：“有人......在梨花榭，给本宫设了个套，本宫在那里遇见了定远王爷，是他带我们躲过去了。”
“我们？你和谁？”
“採绿。”
“哦。”北堂曜点头，从怀里掏出一物，放在她面前，她正在抄经，一笔簪花小楷写得很漂亮，惹得他多看了两眼。
案上的是块刻丝绶玉，雕着桂树花纹，用得是极好的籽玉，估计价值不菲。
“这是？”
“大殿下送给司空朔的东西。”他走到案后的八仙圈椅上坐下，卫珉鹇就站在案后，一时间两人都离得极近，她往旁边让了两步，北堂曜拿起放在一边的狼毫细笔，把抄了一半的纸推开，说：“皇甫少钦，认识吗？”
说着在纸上写下皇甫少钦四个字，卫珉鹇点点头：“大都督家嫡出的大公子。”
“贤妃的侄子，是个......”北堂曜抬头看她，用手点了点额头:“傻的。”
所以周氏无比震怒，大都督按说也算是一门勋贵，虽不及丁锦廉，好歹也是个手握重权的朝臣，贤妃膝下无子，周氏对她不算十分忌惮。
只是大都督毕竟算不得个大人物，而皇甫少钦偏偏还是个傻的，不通半点人事。
好好一个闺女折在这样的人身上怎么让她不气？不心疼？
北堂曜继续道：“你怕是不知……”
“什么？”
“皇后懿旨已拟，预备赐婚，将大公主下嫁大都督府。”
“什么！”卫珉鹇大惊，虽说出了这事，最终肯定是以大公主下嫁皇甫家为结局，但怎么也不应该皇后下旨赐婚，她还以为会是皇甫氏向皇帝求娶，皇帝‘为难’之下，‘盛情难却’应了。
“中宫不是该恨死皇甫氏了吗？”
“因为......”北堂曜忽然就笑了，笑得焉儿坏焉儿坏的：“你猜猜？”
皇甫少钦是贤妃的侄子，嫡嫡亲那种，出了这么大的事若说和贤妃无关也不太惹人信服。
她想了想，说：“贤妃向中宫投诚了？”
她们后宫中，大小妃嫔之间的势力错综复杂，以中宫周氏、敏勤贵妃徐氏、淑妃马氏三个生有皇子的妃嫔为首，底下又有大小妃嫔依附，而贤妃原本是与端妃、德妃一样，一直站着中立一派的。
北堂曜歪着头看她，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止。”
“不止？”
不止是贤妃并着大都督向四皇子一派投诚了，还能有什么？
北堂曜低头，在纸上继续写了司空朔三个字：“大公主心系司空朔，你猜猜是谁设下这个套儿要对付大公主？”
是啊，大姐姐心系司空朔，那她没事去泰宁湖做什么？
那块玉又......
“这个，你是哪里来的？”她拿起他手边那块桂树绶玉，问他。
“捡的。”
“......”
卫珉鹇拿眼睛看他，他懒懒地靠在案上，嘴角老含着一抹让人怪不舒服的笑意，惹得她总想上手掐他。
“您还是说罢，卖什么关子啊。”
他的话头忽然又一转：“北堂晖......来你这里做什么？”
啊？
“啊？”
“阏与，波月园那天晚上，他来你这里做什么？”
“咣当！”一声，绶玉从手里脱落，她速度很快，上手就揪住了北堂曜的领子：“原来那一夜王爷在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