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婕妤娘娘,倚靠她人不切实际的荣宠,不如自己争取一二,你觉得呢?”
魏婕妤猛地抬起了头,又慌张地垂下:“妾身、妾身不懂殿下说的是什么意思。”
卫珉鹇看她这避祸的态度,冷了一分口气:“婕妤娘娘也知道,母妃在宫中日子难过,许多人明里暗里都盼着长春宫这棵树倒下呢,说是群狼环饲,也不为过。但她依旧平安生下了本宫,并且养大了,你觉得她本事如何?”
魏婕妤颤抖得厉害,六公主的话令她想起还未入宫时便听过的传言,端妃娘娘宠冠六宫,若不是膝下无子,恐怕皇后都难以与之争辉,奉康公主更是儿女中最招皇帝疼爱的,说是眼珠子都不为过。
所以她初初怀上孩子时害怕极了,就怕端妃对她下手,直到那一日真的诞下麟儿。
她是个聪明人,心里明白如果没有端妃的庇佑,她那个儿子是断断生不下来的!可六皇子生来胎里不足,医正说活不过满月,端妃知道后便同她商量,借六皇子扳倒前头那位淑妃。
她自然不肯,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怎么能......
可她的儿子还是没了,前头那位淑妃也因为六皇子没了,皇帝给了长春宫好多补偿,可是有什么用呢,她的孩子已经没了......
“婕妤娘娘,您还年轻,母妃不似您,还是个花好的年纪,长春宫招摇不假,可是是真的富贵地儿,只要娘娘愿意,再获隆宠又有何难?”
“再给本宫生一个十一皇弟又有何难?”
十、十一皇弟......
魏氏猛地抬起头:“六殿下,您......”
“娘娘应该懂得什么叫‘狡兔死,走狗烹’。您背后那一位打得算盘真不错,用机弩射杀本宫,再把所有责任推在你一个小小婕妤身上,她兀自高枕无忧。”
“魏婕妤,魏娘娘,斯人已逝,活着更重要不是吗?魏督造祖上庶出,被本家逼得一门窘迫,族中子孙凋零,如今和未来还要仰仗娘娘的鼻息啊。”
魏婕妤只是性子怯懦,不好与人争,并不代表这是个傻的,端妃看了她八年有余,自然是知道她的底细的,陈美人年轻漂亮,却是个心气儿高的,就算一时归入她们羽翼,指不定那一日就反咬一口,不如这个魏氏靠得住。
长春宫说到底没有一个皇子,若是能生得哪怕一个,在未来都不会显得那么被动。
“妾身的父亲,为他们偷来机弩、打、打伤了殿下,殿下不怪妾身一门么?”魏婕妤怯生生地问道,一双眼睛像小鹿似的楚楚可怜,当真是个极好的颜色,看得她都快心动了。
“娘娘这些年照顾本宫不少,就说透雕牡丹玉扇一事,娘娘也是为我说了话的,本宫知恩图报。”卫珉鹇笑道:“不过娘娘也该知道,如今荣王势弱,麟趾宫一家独大,长春宫和中宫对上只是迟早而已,娘娘是个聪明人,当然懂得选择正确的。”
魏婕妤慌忙垂下眼睫,正如端妃看了她八年,她又何尝不是在长春宫中呆了八年......端妃背后势力硬气,即使在皇后多年的强压下也毫不逊色,反而是中宫近年因为四皇子不得不韬光养晦,落了一茬。
“娘娘考虑一二吧,魏督造是一条好线,本宫和母妃都很重视。”
这是将她的目的明明白白摆到台面之上来了!
魏督造官微,可手里捏的可是实权,军器监这样一个地方谁不眼红,如果她投诚了端妃一派,对端妃来说自然是如虎添翼的。
卫珉鹇站起身,冲她说:“娘娘多加考虑,本官先走了。”
“殿下!”魏婕妤冲着她离去的方向狠狠一跪:“您是个好去处,妾身愿意的!”
卫珉鹇回身,看见她一身单薄的棉衣和憔悴的脸,笑着点头道:“本宫那里还有好些东西,就预备着给婕妤娘娘呢,娘娘别和我客气。”
魏婕妤给她行了个大礼,说道:“妾身多谢殿下的提拔,只望有一日……能够、能够善终。”
只望有一日,能够善终。
卫珉鹇品着她这话,低头看见魏婕妤头上暗淡的发饰,心说这果真是个聪明人,用王昭仪保下这魏婕妤是太值得了。
第五十二章
腊月二十三前一晚,鹅毛大雪下了整整一夜。
端妃喜梅,故而入主之日在长春宫种下了好多,把原来好些名贵品种的花种铲掉不少用来种梅,皇帝为此还笑过这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梅花常见,稀有一些的品种只有绿萼梅一支,其中又以金钱绿萼梅和台阁绿萼梅最为稀有。
而凤阳殿中就种着一小片台阁绿萼梅,卫珉鹇常用的‘淑河香’就是取这种梅花精制而成,是一种清冷中又带着勾人醉甜的香味。
腊月二十三是小年,民间百姓有祭灶和糊糖的风俗,宫中虽说都是贵人,不需要祭灶膛、拜糖瓜,但也要去奉先殿小祭。
奉先殿供奉着南朝历代皇帝的牌位神像,正殿当中供奉的便是卫珉鹇祖父明治帝的画像。
小祭过,贵人们纷纷回宫,永和宫和长春宫是一个方向,卫珉莺便蹭了卫珉鹇的暖轿,二人一道回去。
“我听闻西戎各部上折子称今年北关大雪封路,怕是年下赶不到上京了,说等开春了草原上积雪稍化再来,怕不是得等四五月去了呢。”
“哦?”卫珉鹇抱着手炉微微侧目:“西戎诸部所辖土地广阔,却遍地荒滩,不利生产,若不是靠三国之间的关市以物易物,怕是日子都过不下去。现下朝贺都不来,也不怕父皇一怒之下关了边关的榷(que,四声)场?”
朝堂之事她们女儿家知道得不多,只在学堂偶听大夫说过一二,且后宫不得干政,这事说都要悄悄地说。
卫珉莺点点头:“可惜母妃只说了这些就不愿意多说了。”
“德妃娘娘是怕你嘴不严实,后宫不得干政,多说要引来的祸端的。”
“我又不是个傻的。”卫珉莺不服气道:“不过你又是得罪了何方神仙?又得了个禁足?”
六公主与定远王私会宫中,皇帝罚她好几个月自省,说来还不是怪北堂晖。
卫珉鹇长出了一口气:“禁足倒没什么。”
卫珉莺用帕子捂住嘴,咯咯直笑:“你叹什么气,我看定远王挺好的,长得一表人才不说,对你痴心一片,我可听说了,他向父皇求娶的时候说‘府中不收侧妃,不纳侍妾,定对她好,一生一世的’。”
卫珉鹇:“......”
“二姐姐可饶了我罢,那不过是我二人的脱身之计,他那样的人能有什么情意,我却是不信的。”
见她不欲多言,卫珉莺问道:“说来你宫中今年酿酒么,若是酿,我让水善给你带一些名品秋菊,你帮我多酿两杯甜菊酿。”。
“你素日也不是贪杯的,多要甜菊酿做什么?”
“酒这东西,稍微沾惹一点便是神仙般的滋味,你就说依不依吧?”
卫珉鹇点头:“依,二姐姐且等等,过几日好了我再让人给你送回去。”
端妃自来就有酿酒的手艺,取云州边关民间酿造之法稍加改良,制得一种叫梅酿春的淡酒,酒味儿不浓,却因为酿造时加入了上品的香梅,十分醇香,连皇帝闲暇时也喜欢抿上一口。
卫珉鹇从她那学得这门手艺,这几年也会做一些送给交好的郡主小姐。
新梅一般盛开在夜半无人时,她也没想到凤阳殿里一片绿萼梅说开就开,一夜的寒风吹过,便已经是香飘数里了。
绿萼梅不似红梅粉梅艳丽,不似白梅隐忍,生得淡绿色的花瓣,明黄的蕊儿,台阁绿萼梅这个品种是个重瓣的,小小的梅花瓣足有七八层,香味浓郁地不得了。
她磕磕绊绊给自己穿好斗篷,打开寝殿的门,就看见树下立了个玄色身影,吓得赶紧把伸出去的脚都收了回来。
南朝里会穿这个颜色的只有北廷那两个王爷,当然了,夜半会来她宫中造访的也只有这两位,她提着宫灯,一时也猜不准那是北堂晖还是北堂曜。
他的衣裳和纷飞大雪一黑一白掩映生姿,应该站了许久了,肩头已落满雪花。
北堂曜稍稍比北堂晖高挑一些,她是知道的,举着油纸伞走出去,试探性得问了一句:“王爷?”
北堂曜回头,看见站在廊下的她,小小一个,穿着嫩黄色的斗篷,边上镶着绒绒的狐毛,右手举着一把油纸伞,左手则提着一小盏宫灯。
“吵醒你了?”
呼,不是北堂晖,那就好那就好。
她松了一口气,要是那一位王爷她还当真是要立马跑回房了。
倒是一点都没反应过来分明都是男子,为何北堂曜可以,北堂晖不行。
他看着没打算过来的样子,她走过去,用那伞稍微遮了遮他头上的雪,北堂曜生得高大,她得伸长了手伞才不至于顶着他的头,北堂曜接过她手里的伞,“大半夜不睡觉,出来做什么?”
她也想问,你大半夜不睡觉来我这里做什么?
“那王爷呢?来偷我这殿里的什么东西?”
北堂曜低声轻笑:“自然是你那个锦绣盒子了。”
那个锦绣盒子是她装银票用的,上次给他见过一次,卫珉鹇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