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之蜜糖,我之砒霜,各人有各人的追求。”北堂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揉着眉心说:“我原本是想康御剑一行人去你身边待几年,好歹对以后效忠于你不那么排斥,谁知道这帮人简直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北堂曜很想说你这样做经过我的同意了么,但是看他兴致不高的样子,也就打消了主意,转头问起:“如今你打算怎么办?”
“敌在暗,我在明,不过将计就计罢了。”
“康御剑那里就不管了?”
康御剑率领一帮人就这么走了,谁知道他会流落到谁麾下?
北堂晖忽然盯着他:“若是浣剑十八骑真的转投他人麾下,你有多少把握能胜?”
“......五成。”
后者摇头:“太低,至少要七成。”
“你怎么不去死啊?”北堂曜冷笑:“如今你的八十万大军还以为你是要掀翻惠成帝自己登基,谁知道你准备掀翻他以后就跑路,要不要我去跟邢策说一说你的计划?”
“......”
两兄弟互瞪了半晌,北堂晖才叹了口气,说:“我记得你上次说过谢请星在你那,方便吗,我想见她一面。”
“......呵,现在想起人家了?早干嘛去了?”
冷嘲热讽还是要冷嘲热讽的,但是事情该做的还是得做,卫珉鹇带的人走得慢一些,天擦黑的时候也到了这边,随行而来的还有谢请星,她打扮做侍女模样,低头跟在卫珉鹇身后。
刚进院子一行人便遇到不速之客,聂韶光带着人站在廊下,笑意盈盈地迎接几人:“许久不见,王妃娘娘还是如此光彩照人呢!”
自从登封城大乱过后,卫珉鹇当真许久未见过聂韶光了,只听说她逃到了西关城,在北堂晖府中住了许久,俨然是半个女主人模样。
谢请星跟在卫珉鹇身后,将头压得更低了。
卫珉鹇捏不准聂韶光怎么在这里等着她,客套地笑道:“本宫也许久未见过谢夫人了,不想在西关城碰见了,也是......缘分。”
聂韶光翘着的唇角立刻就耷拉了下来,卫珉鹇上来就提谢玥,令她心中一紧,面上道:“登封城一别,韶光也没想过大家会在西关城再见。”
卫珉鹇匆匆一扫,便见到跟在聂韶光背后的又清嬷嬷,又清嬷嬷是太皇太后身边的人,令她有些意外:“这不是又清嬷嬷么,怎么嬷嬷会和谢夫人一块儿在西关城?”
又清嬷嬷和蔼地笑了笑,解释说:“当时宫中大乱,得亏聂姑娘带老身逃出来,否则老身就要成圣人刀下亡魂了。”
这话说得也不知几分真假,卫珉鹇点点头道:“太皇太后素来和定远王爷亲厚,她老人家去得突然,就凭这些情分,王爷定会奉养您颐养天年的。”
聂韶光微笑着,却半点都没有让开身子的意思,两拨人就站在院子里,气氛有一些僵硬。
“王后。”
就在这时候,回廊下忽然传来一声唤,卫珉鹇回头,瞧见并排来的北堂曜兄弟,行了个礼:“见过王上。”
北堂曜点点头,走上来站在卫珉鹇身边:“寒冬腊月的,怎么也不进去?哦,谢夫人怎么也在这里?”
两夫妻真是一样的德性,上来就提谢玥,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聂韶光余光瞥见北堂晖没有开口的意思,匆匆行了个礼:“原是和嬷嬷要去小厨房瞧瞧今晚的宴好了没,不想在院子里遇见了王后娘娘,正和娘娘说话呢。”
瞧瞧,方才还叫王妃,北堂曜兄弟一来才晓得改口王后,卫珉鹇默默打量了聂韶光和又清嬷嬷几眼,微微挑眉。
既然北堂曜兄弟来了,她自然没说几句话就退下去了,一行人进屋落座后,谢请星才站出来跪在几人面前,北堂晖还有许多话要问她,便将她带去了偏房,屋里也就剩下北堂曜夫妻和小阿萝了。
北堂曜大半天没见过阿萝了,冲採绿招招手:“小公主给本王。”
採绿小心翼翼将阿萝递给他,一瞧两人应该有话要说,识相地带着几个小侍女退下去了。
人一走,卫珉鹇揉了揉腰:“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就腰疼,真是年纪大了。”
北堂曜先瞧了瞧阿萝,笑道:“你都年纪大了,那我成什么了?”
卫珉鹇笑着推了他一下,忽然说起:“你刚才瞧见没?”
“嗯?瞧见什么?”
“又清嬷嬷叫聂韶光‘聂姑娘’呢。”卫珉鹇说着揶揄地笑了笑:“还有你张口就叫她‘谢夫人’的时候,她的脸色可难看了。”
“......”北堂曜挑眉:“有吗?没看她脸,没瞧见。”
......
“您也太过分了,聂姑娘的风姿好似二八少女,这您都没瞧见,光看什么去了?”
北堂曜将阿萝放在膝上,另一手帮卫珉鹇揉腰:“王后风姿更胜于她,所以本王为什么要退而求其次,看她?”
卫珉鹇大惊小怪地说:“你这张嘴是越来越甜了,怎么?在外面有亏于我这才打定主意将我哄得服服帖帖的?”
北堂曜失笑:“挺会想啊你。”
二人胡闹了一阵子,北堂曜一手揽着她说:“玉面军同西关军合作,大战就在眼前,你须得保护好自己和阿萝。”
他们面前只剩下柳州这块硬骨头,只要吃下了柳州,关内大地便如入无人之境,打到登封城下指日可待。
在这之前,她这个‘家眷’得先保护好自己,免得他在前线征战的时候不能安心。
“西关城到底不是我们的地盘,我让肖平战和阿沁保护你先回大都如何?”
卫珉鹇有些不舍得他,可是他和北堂晖分领几十万大军,主将须得身先士卒,回回都得冲在最前线,龟缩在后方算什么。所以就算再舍不得也只能点头:“过些日子我就回去,你别担心,我能保护好自己。”
“嗯,在家等我给你挣一个天下来。”说着还冲她眨了眨眼,一副得意的样子。
卫珉鹇看了他半晌,才说:“天不天下的无所谓,保护好自己最重要。”
毕竟天下对于他的安危来说,还是后者更重要一些。
北堂曜收了脸上的笑,认真地说:“放心,不会让你守寡的。”
“......呸呸!什么乌鸦嘴!”卫珉鹇柳眉倒竖,瞪着他:“话不能乱说的!”
她什么时候怕过这些?北堂曜心里暖暖的,握着她的手郑重地说:“放心,我会平安回来的。”
大丈夫一诺千金,他会平安回去,而且为她们母女挣得一分天下。
第一百四十章
这一仗一打就是一整年,卫珉鹇接到西关大军入登封城消息的时候,阿萝都已经过了两周岁的生日,能迈着小短腿满地乱跑了。
那一日正好是彰宪太皇太后逝世两整年的日子。
北堂晖跨在马上,遥遥望了一眼山脚下的登封城,如今的都城就像他们嘴边的一块肥肉,随时吞吃即可,先行军已经入了城,把控住城中大小要塞,就等大将军到来。
“北堂曦跑都没跑。”北堂曜从后面策马过来,他前些日子受了点轻伤,脸色十分苍白。
北堂晖嗅了嗅空气中烧焦的味道,好像在感受这点混着血腥气的人间烟火,妖冶的眉目更加惑人:“快结束了。”
他的声音太过喑哑,让北堂曜多问了一句:“你这些日子到底是怎么了?好像身子不好。”
仔细嗅着空气中的血腥气,北堂晖慢慢睁开眼睛,沙哑的声音散在风里:“老九,我再帮你最后一次。”
按照二人事先订好的计划,北堂晖带一部分人入登封,北堂曜则带着近几十万大军慢慢赶过来,就驻扎在登封城外。
蹄铁轻轻扣响在登封城内的青石砖板上,不像上次入城的时候受百姓夹道欢迎,如今的登封城好像一座死城,城内到处是烧掠痕迹,百姓都躲在家中战战兢兢,不敢出声。
道旁都是西关守军站岗的身影,北堂晖不急不缓,一步一步走到宫门前。
邢策和谢阳早已经在那里等他,邢策推了一把押着的人:“跪下!”
姚崇一脸血污,被绳索绑缚,毫不犹豫啐了他一口:“叛臣贼子!”
邢策大怒,扬起刀要砍他,北堂晖出声:“住手。”
“王爷!”
“姚将军有血性,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
他的声音像从深渊回来的一般喑哑,在场几人明里暗里投去眼神,北堂晖淡淡地看了一眼背后的几千禁军。
说到底他们有什么错,不过立场不同罢了。
“若有臣服我西关大军的,原职降一级依旧任命我麾下,若是没有的,领了银钱回家去吧。”
邢策大声说:“这些人杀了多少我多少同袍兄弟,就这样放过他们?”
“那么邢统领又杀了多少他们的同袍呢?”北堂晖不急不慢地问道。
“我......”邢策无话可说,泄愤地提了姚崇一脚:“还不谢王爷的恩!”
姚崇撇着头不说话,北堂晖不在意这些,绕过一行人往宫里去了。
如今的皇城是树倒猢狲散,宫人四散奔逃,也有一些被杀死在宫闱里,逃不走的那些也大多被拘起来了。
他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会元殿,甫一进门,正好瞧见北堂曦一身十二纹章冕服端坐在上面,北廷皇室尚玄色,那样沉重的颜色压在身上,说不出来的庄严肃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