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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上娇颜 (九月轻歌)


  下人称是而去,片刻后,古氏走进来。
  索长友遣了下人,现出疑惑与不悦:“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古氏闻言讶然,从荷包里取出一张字条,送到他手里,“不是你要我来的么?还说什么迟了便取我一双儿女的性命。”
  “胡说。”索长友看过字条,双眉紧皱。这事情,值得他思量的东西委实不少。
  古氏见他这反应,也是云里雾里,“怎么回事?……谁会知道你我有往来?”
  索长友沉默着。
  古氏更为焦虑:他没威胁她儿女的安全,但写字条的人未必没起那心思。
  索长友斟酌良久,道:“我给你一笔银钱,足够你远走高飞,去他乡安顿下来,过小富即安的日子。但你离京前,要将那东西多备一些。不然……”他没说下去,笑容变得阴沉。
  “好,好,我答应。”古氏频频点头,随后仍有担忧,“可要是在我离京前,家人便出了事——”
  “我借几个暗卫照看着你们。稍后便传话,你放心。”
  古氏半信半疑,却是别无选择,到底是点头应下了,继而匆匆告辞,“五日,三十粒。”
  “最好是再多些。”
  “没可能,材料不够。”
  “……成。五日后你再来。”
  蒋云初听完首尾,想通了一些事:三十粒,应该是丸药——含有罂粟的丸药。索长友不是自己用,不然不会让古氏离京。那么,还能是谁?
  对于丸药的来历,索长友是如何向那位交代的?他只是大太监,又不通医术。三十粒,够用多久?他是不是要在丸药用完之前安排好退路?
  .
  蒋云初看她一眼,眼波已是温柔流转。他继续往前走着,自言自语一般地道:“那时我住在外院的东厢房。
  “那天一早,做功课的时候,听到她的脚步声在门前停下,又看到她一只小手将帘子掀开,探着小脑瓜向门里张望,唤‘云初哥哥’。
  “我走过去,帮她撑着门帘,问什么事。记得她穿的是嫩黄色的衫子,葱绿色裙子,与时节相宜的很。
  “她说刚刚听说,东面那条河里有鱼。小手指向东方。
  “她说到鱼字的时候,唇角上方现出浅浅的小坑,有趣又可爱。
  “我笑问,那又怎样。
  “她眼巴巴地看着我,说我们可以去钓鱼。
  “我说好,下午?
  “她用力点头,笑,大眼睛亮晶晶的,好像有阳光落入。
  “我说快回房吧。迟了花就不能用了。
  “她蹙了蹙小眉头,吃力地归拢起怀里的桃花枝条,递向我,“给你的。”
  “我连忙让她进门,将桃花全数接过去,转身放到桌案上,问她,是你摘的?
  “她说是,桃园里有很高的凳子。
  “她取出帕子,擦了擦手,再拍落衣服上的碎屑。——打小就爱干净。
  “她回内院之后,我在花瓶里注了些清水,将花枝逐次放入。
  “室内添了一抹春的娇艳。
  “端详着桃花,想到她的笑脸,感觉房间明亮宽敞了许多。”
  贺夫人心绪平静下来,很愿意听他多说一些。
  蒋云初的语气愈发柔和,“下午钓鱼时,她端端正正地坐在小马扎上,望着水面。
  “乍一看是认真钓鱼,其实是对着水面思索什么事情。
  “那时在我看,她有些自来熟,迷迷糊糊,功课上却很聪明。不会哭鼻子耍性子。她从没说过想家,甚而没提过家人。看不出对环境的不适应,倒有诸多好奇。
  “浮漂动了,她立刻站起来,适时地扬起鱼竿,欢呼着拢住鱼线。收获了一条三寸来长的鱼。
  “我帮她把鱼放进小木桶,其实很意外,说你居然真会垂钓。
  “她腼腆地笑着,没解释什么。
  “我递给她一个小水壶,说这是你的,渴了就喝水。
  “她拖着长音儿说好。
  “整个下午就是这样,她比我话还少。
  “像小猫,聪明,安静,也,孤孤单单的。
  “那天的颜颜,太可爱,但我后来每每想起,总是有点儿心疼。”
  贺夫人听得泪眼婆娑。
  “就这样,我们熟稔起来,有意无意的,我会照顾一二。
  “如此过了一段时间,我留意到,她仍是绝口不提亲人,而对于现状,是有着小脾气的。
  “四月初十那天,她真就发了小脾气,跟我和先生置气,不让我们去城里添置东西,又说去了就不要回来。
  “我和先生当时没当回事,想着多给她带些礼物就成,照常出门了。
  “她那边却是后悔了,怕我们真的不再回去,独自追出去,迷了路,还结结实实的摔了一跤。
  “我越走越是不安,折了回去,就看到她正闷头拍打衣服,又检查自己双手。
  “我赶紧走过去,问她怎么了。
  “她将手背到身后,眼睛里氤氲着水光。
  “我说来,带你回去。
  “她扁了扁嘴,小声呜咽起来,说今天,是爹爹的生辰。说完,就用小脏手擦脸。
  “三下两下,她就把自己抹成了花猫脸,我却是如何也笑不出。
  “她说想爹爹、娘亲、哥哥,不知道他们怎么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家。然后,哇一声大哭起来。
  “哭得我别提多难受了。
  “哭累了,她说连你也要走,我不想你走。
  “我说我不走,陪着你。
  .
  蒋云初回到家中的时候,已近亥时。
  莫坤在外书房等他,一见面便问道:“你猫哪儿去了?害得我足足等了你两个时辰。”
  “做贼去了。”蒋云初笑道。
  莫坤只当他开玩笑,哈哈一笑,“快些快些,备好酒好菜,等得我饿了。”
  蒋云初当即吩咐下去,酒菜很快送来,喝了几杯陈年梨花白,莫坤说起正事:“今儿暗卫副统领跟我嘚瑟,说他家头儿明儿就回来,要我赶早想辙,不然年关难过。”
  “方志去办什么事了?”蒋云初取过布菜的筷子,给莫坤夹了一块清蒸鲥鱼,“差事要是办砸了,他不也得不着好么?”
  “那个差事啊……”莫坤笑了笑,先吃鱼。鲥鱼这东西矜贵得很,寻常门第说起来也都有,却是宫里头挑剩的,品相味道其实差了一大截,蒋家却是不知打通了什么门路,这等好东西常年都有,与宫里的没什么差别,鲜美至极。
  蒋云初慢悠悠地喝酒,等他吃完了,道:“不想说?那你这年关是不好过了,也甭想我带你去十二楼捡漏儿了。”心里则想着,自己是越来越没品了,乱八七糟的事儿快做尽了。
  “这话儿是怎么说的?你蒋侯爷就是我的衣食父母,什么事儿我都不会瞒你,放心。”
  蒋云初就笑。莫坤这份儿对银钱的贪婪的实在劲儿,话里话外那个豁出去的劲儿,还真不招他烦。
  莫坤把座椅挪到蒋云初近前,微声道:“那差事,估摸着是一辈子的事儿了,找人,不是找女人,就是找那位的心腹大患。”
  “怎么说?”就要触摸到皇帝的秘辛或者说是软肋了,蒋云初心神紧绷,意态却显得更为松快。
  莫坤仍是微声道:“皇上有个意中人,销声匿迹了,岁数应该也不小了,可他老人家不死心,怎么着都想再见一见,到底是谁我不知道,但样貌就不用我说了,谁也不傻,见过端妃、梁王和我姐姐的,心里都有数。
  “再一个,就是皇上的心腹大患。别说你了,就连我都不大清楚,皇上是怎么登基的——他现在这多疑、不干正事儿的毛病,跟先帝晚年一模一样,先帝驾崩之前,明里并没册立太子,但有些老人儿说,先帝属意的,只有皇上的胞兄楚王——都说那位比这位强,先帝应该是立下了传位于谁的遗诏——这不犯糊涂么?死之前就身不由己了。
  “那位年轻时的手段,不得不服,也有个办正事儿的样子,为此,有没有宫变什么的,人们便不提了。
  “但是,他登基之前,楚王爷便不见了,一并不见的,应该还有先帝亲笔写就的遗诏。
  “要不然,他这么多年总派人去找楚王爷做什么?你说是不是?”
  蒋云初颔首一笑,“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我那短命的姐姐跟我说的。那位对臣子不是东西,在女人面前,高兴起来,什么掏心的话都说。”
  蒋云初释然,“年深日久了,找楚王爷的话,怎么个找法?总不能是随处碰运气。”
  莫坤坏笑,双眼放着贼光,“想知道?”
  蒋云初无奈,从袖中取出一个荷包,“里面应该有三四万两,别人刚输给我的。”其实是刚盘了盘十二楼这个月的账,阿洛要他拿着的零花——赌坊做大了,油水有时多的令人咋舌。
  “这就能过年关了。我说什么来着?你真是我衣食父母。”莫坤喜滋滋地数着银票。
  蒋云初笑道:“说正经的,不然你拿不走。”
  “说,敢不说么。”莫坤把银票放回荷包,小心翼翼地收入袖中,“据说那位老王爷辗转去了大漠,身边有一帮精锐人手,过得挺舒坦。说是去找他,实则是去……”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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