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颜动容,半晌做不得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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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素雪这两日有些心烦,这会儿洗漱以毕,揽镜自照时,无声地叹了口气。
嫁入王家之后,夫君王偁对她很好,公公婆婆见她懂事,待她也还过得去,只是妯娌让她心里特别不舒坦:人前笑脸相迎,人后冷面相对,眼神中透着鄙夷。她再不痛快,也发作不得,人家是嫡长媳,身份压她一头,又没在明面上出破绽,她也只能生闷气,一而再的。
这种事,王舒婷只能和稀泥,交情与宅门内的相处是两码事。听她吐过两次苦水,每次都是好言规劝,说忍一忍就过去了,时日久了,大嫂也就不好意思了。
——这叫什么话?欺负人、看不起人还有不好意思一说?
于是,杨素雪竭力转动着脑筋,想着只能设法快些站稳脚跟。尚在孝期,夫妻同房都要相安无事,母凭子贵这条路想都不要想。于是她就想,若是能帮婆家拓展人脉,同样能赢得公婆的看重。
杨家的人在她与杨素衣出嫁之后,便返乡守孝了,以前通过杨家结交的人,就算还能继续来往,婆家也不会允许——与杨家有牵扯的人,在婆家看来,都是跌份儿的存在。这样一想,便知道公婆如今对她的那份好,很大程度上是看在她日后能为家族开枝散叶的情分上。
那么,还有什么人是她可以利用起来,让婆家对自己另眼相看呢?——婆家没有勋贵、书香门第的计较,说白了就是门第高、用得着就行。
这就好说了。
她想到了翎山书院。
在如今,风头正盛的是贺颜,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才名、美名已经流传开来,加之与蒋云初的亲事又是皇帝赐婚,寻常人提起来,很是艳羡。其次便是何莲娇、许书窈。芙蓉院前三甲,分量一向很重,何况她们考进上舍没多久就出科了,足见功底。
这三个人比起一般闺秀,性格都很单纯善良。
没错,杨家姐妹与贺颜、许书窈生过嫌隙,甚而起过冲突,杨家与贺家也有过很深的过节。但是,在书院的时候,她是被杨素雪逼着去招惹贺颜的,而且如今已是王家媳,杨家与她没什么关系了。
她大可以与贺颜、许书窈细说自己的苦衷,得到她们的谅解与同情,冰释前嫌之后,常来常往。凭她的手段,不难办到。
难的是见不到她们的人。
去书院找,以陆休那个护短儿的德行,没有一定的理由,根本不会让门房放行。
而休沐时,如果不是交情很好的人,真不好登门叨扰,谁离家十来天都会想家,要与亲人好生团聚。真在那时候上门去找,多半会吃闭门羹,便是得以相见,也只是耐着性子应承片刻罢了。
那么,只能拐着弯儿行事。
贺家虽然曾被皇帝打压,门槛却真的很高,递帖子过去是自讨没趣。何莲娇那边也一样。
许家则不同,许老爷是礼部堂官,门第与王家相等。而且据她所知,许老爷膝下只有许书窈一个女儿,宠爱备至,这样的话,许夫人私心里不论怎样,面上都要做出十分看重许书窈的样子。
——经过这样一番思量之后,她开始寻找机会,与许夫人攀交情。
然而事实让她很无语:递帖子到许家,许夫人称病不见,派个管事妈妈与她的丫鬟说话;与婆婆去了许夫人娘家的宴请,遇到许夫人,谈及许书窈,对方说该定亲了,更委婉地打听,她小叔子的婚事定了没有。
她小叔子也是庶出,许夫人说这种话,能是什么意思?要知道,杨家姐妹招惹贺颜、许书窈落得个被逐出书院的下场,街头百姓都知道,何况许夫人。都不等她解释原委便这样说,分明是没安好心,要用婚事祸害嫡女。
这种事,她可不敢做,爱女心切的人,谁知会做出什么事?就算私下里用手段帮许夫人如愿了,许老爷如何都不认,到时候两家都没脸,万一她露馅儿了,公公婆婆责骂是轻,勒令王偁休了她都有可能。
但是,许夫人的心思之于她,倒也不是没有可乘之机。
自己不能做的事,祸水东引再渔翁得利便是。杨素衣那个蠢货,会帮到她的大忙。
算盘打定,杨素雪牵出一抹恶毒又快意的笑。这事情,谋算一番,定能得到很多好处。
同一时间的杨素雪,心情特别低落。
嫁人至今,她自己都感觉得到,有了不少改变。
之前,赵子安纳的小妾及娘家人被抓进了北镇抚司,引得赵家有两日人心惶惶的。
赵禥利用这件事给儿子立规矩,勒令他不要再胡闹,踏踏实实与妻子过日子,尽快为赵家开枝散叶。
说来说去,只是要她早些怀胎生子罢了。她不敢招惹皇帝都护着的公公,虽然气炸了肺,面上也不敢显露什么。到这关头,她居然要感激赵子安是货真价实的断袖,对女子一丝兴趣也无,看到她只有嫌弃,碰也不碰一下。
赵子安回到房里,要么奚落,要么调侃,她忍着不吭声,他说话太难听了,她就去找公公婆婆告状,挨罚的便是他。怎么样的长辈,对儿子的期许也只有夫妻和睦早生儿女。
赵子安被罚跪了两次祠堂,看到她就一脑门子火气,却是不敢再说太过分的话,大多时候是与她大眼瞪小眼待一阵,便去外院找他的男宠鬼混。
这样一个不成体统的门第,她竟然也在公公婆婆的抬举之下站稳了脚跟。该庆幸,却只觉荒谬,和凄惨。
每每想起出嫁之前的事,她看到了自己的幼稚与蠢笨,再没力气妒忌、怨恨谁。
她的人生,已经成了笑话。
她除了自卑,什么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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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几日,贺颜在书院过得分外惬意,看帐合账之后,获益不少,陆霄也开始用心带她和许书窈、何莲娇,大事小情都唤上她们。
何莲娇总是觉得,陆霄俊俏的样貌与严肃的神色不搭调,一有机会就打趣他。
陆霄一个大男人,如何也不能与一个小姑娘计较,当做没听到的时候居多,偶尔则真会被牙尖嘴利的小妮子刁难到,到了只能是一笑置之。
何莲娇则因此有了新的乐趣:逗他笑。无伤大雅的前提下,谁不喜欢怎样,她就想法子要那人怎样。
贺颜、许书窈每日只瞧着这两个人,便是心情大好。
随着所得的消息、蒋云初告知的是非原委越来越多,贺颜用心参详之后,学到了不少东西,莫名有种自己也可以收拾别人的感觉,但这念头一生出,就已开始心虚。
她这么看得起自己,要是告诉先生,他不定会笑成什么样。所以,还是老实些,先做到不闯祸、不被算计再说。
陆休就没三个女孩这般轻松了。
朝野的事,陆家一直留心,他是通过云初、十二楼关注。
走到这局势,他想,得帮云初做点儿什么,为此,夜间专程去了蒋府一趟,问云初:“你作何打算?”
蒋云初道:“您就别管了,横竖结果一样。”
陆休正色道:“你必须告诉我。”
“见招拆招。”蒋云初微笑,“他用哪颗棋子,我废掉哪一颗就是。”
陆休似是而非地笑了笑,“接下来,他会让沈家、张阁老协同官员弹劾他。你倒是告诉我,怎样废掉这样的棋子?”
“……”蒋云初无奈了。沈清梧的家族、外祖父,他怎么能废掉?怎么下得了那个手?沉默片刻,他说,“到时候找封疆大吏、言官为梁王说情,也是一样的。”
“就知道你会这样。”陆休笑了笑,“不用。你该做什么只管继续做,张阁老、沈家那边,交给我。”
“不行。”蒋云初语气坚定。
“滚。”陆休语声不高,但很严厉。
“……”蒋云初转身之际才意识到——“师父,这儿是我家。”
这小兔崽子唤他师父的时候,都是请求他退一步的时候,这些年也不过三两次。陆休唇角逸出欣慰的笑,“有些事情,你总是因我有顾虑,大可不必。我是你师父,在那些事里又是局中人,比你更清楚。”略顿了顿,道,“去给我沏茶。”
蒋云初迟疑片刻,索性把话说明白,“您要是出手,与沈先生还有回旋的余地么?”
陆休根本不答,只摆一摆手,“沏茶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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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王风尘仆仆赶回京城,一进城门,便被早已等候的莫坤、索长友“请”进宫里。
御书房里,皇帝阴沉着脸,将一摞供状摔到他脸上,喝问接踵而至:“去两广做只手遮天的土皇帝了?
“安排细作到官员家中?
“要心腹攀咬太子?
“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要造反不成?!”
梁王的心立时凉了半截,二话不说,跪倒在地。锦瑟居然一点儿用场都没派上?这怎么可能?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岔子?
皇帝用力一拍龙书案,“你倒是说话啊!”
梁王竭力镇定下来,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情真意切地道:“儿臣是父皇的儿子,亦是臣子。儿臣有罪,沾染了坏风气,听凭父皇发落,唯请父皇息怒,不要伤了龙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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