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
床榻间周遭萦绕着甘甜清冽的幽香,待走近姜瑶月身边之后,此香更盛,从鼻尖漫入,竟迷得人眼看过去如坠云端。
虞容璧有一瞬忘记了自己来寿康宫栖梧阁是做什么的。
姜瑶月眼珠子一转,往旁边挪了挪,身姿轻轻巧巧,刚好留出来边上一点位置给虞容璧。
虞容璧随意往那边一躺,两人并排躺在了床塌上。
“这几日与夷族的战事到了最后关头。”虞容璧的声音有些沙哑。
似是而非的解释,姜瑶月立刻就听出来虞容璧这短短一句话是在向她阐明为何这么久没来看她。
也不直接讲清楚,姜瑶月暗中叹了口气。
“臣妾不是很懂这些,”姜瑶月侧过身子对着虞容璧,“那么如今如何了?”
既然虞容璧人都过来了,还自己提起了此事,姜瑶月猜想大梁应也是打了胜仗的。
“西南已定。”虞容璧说着长叹了一口气,闭了闭眼,“只是可惜颜将军了。”
姜瑶月的呼吸一滞,几乎就要被身边之人察觉。
“是哪位颜将军?皇上与臣妾说说吧。”姜瑶月忍不住问。
大梁也只那一位颜将军,勇毅侯征西将军颜正。
许是此时躺在床上松快下来,虞容璧的话也开始稍稍多了些,同样转过头看向姜瑶月,按捺住了自己想去弹她额头的手指:“你还真是孤陋寡闻,连颜将军都不知道。说勇毅侯你总该明白过来了吧?勇毅侯府与安国公府想来也是有交际的。”
何止是有交际,颜将军那时还将儿子颜向明送来安国公府管教过一阵子。
勇毅侯常年在外南征北战,甚少回来京城,唯一一个儿子颜向明,被祖母和母亲娇宠着长大,养成个霸道又骄横的性子,等长大了十五岁上,勇毅侯正巧回家待了一段时日,便发现这个儿子怕是要不成器,欲将颜向明带在身边教养,谁知妻子却无论如何不肯让他把儿子带走吃苦受累。
颜正没有法子,恰又听人说起京城的安国公府立规矩有一套,底下的公子小姐们又教养极好,便托人找上了安国公府,打算将儿子颜向明寄养在安国公府,与安国公府的公子们一处读书起居。
听说颜将军走前留下一句话:“不听话照死了打,打死算我的。”
然则安国公府自然不可能真的像管教自家子弟那般去约束颜向明,更不可能对颜向明动手,只求这位骄纵的小侯爷不要在安国公府生出事端,安安稳稳待到勇毅侯再次回京来接人。
不过颜向明倒也机灵,来了安国公府之后便乖了许多,知道是来学规矩的,又许是离了祖母与母亲,也懂事沉稳了许多,行事上头虽较安国公府众人相比仍有些跳脱,却也不再成日斗鸡走狗掀屋顶炸茅房了。
“颜将军不幸亡于阵前,他的儿子颜向明连夜出京,奔赴西南,向朕请命要接替他父亲平乱。”虞容璧与姜瑶月闲话道。
却不知姜瑶月心中平湖已起波澜。
“那颜小将军如今可好?”姜瑶月问,指尖微凉,她狠狠地掐了掐拇指。
“已在班师回朝的路上,回来之后他就是勇毅侯了。”
姜瑶月一颗心终于放下,舌尖泛起淡淡的苦涩。
她忘不了颜向明给她的那一颗糖。
到了安国公府之后,颜向明虽不再闯祸惹事了,看着安分了许多,但也不是绝顶的安分,仍是少不了爬个树打个鸟,还与那几个调皮些的小爷们摸安国公府的锦鲤然后烤着吃。
姜瑶月是等颜向明来了安国公府半年之后才见到他第一面的,那年她十三岁。
正是豆蔻梢头,袅袅婷婷,刚出落完最是娇嫩的时候。
同样的,到底还年幼,饶是她再懂事机敏,也远不如如今的沉稳。
姜家的规矩严,男女七岁之后即便是骨肉至亲也不常混在一处玩耍,那些个堂兄弟们更是见得不多,各家姐妹至多也只和自家嫡亲的兄弟亲热一些。
姜瑶月记得很清楚,那日是姜老夫人的寿辰,姜老夫人最爱她懂事有气度,一早便将姜瑶月叫来陪在自己身边。
然后是一波又一波来姜老夫人面前祝寿的人,有府外的女眷们,也有安国公府各房的人。
颜向明是与姜家大房的几位爷一道过来姜老夫人面前的,一身深蓝色圆领袍,身形高大挺拔,剑眉星目,英气逼人。
因姜瑶月与隔了房的堂兄弟们不甚亲近,一年统共也才见了几次面,这会儿见到颜向明,便看着他愣了一会儿,盯着他瞧了瞧,想不起这又是哪位堂兄。
后来才得知这是勇毅侯府的大公子,姜瑶月心头一惊,连忙转开头去看姜老夫人,不敢再往颜向明哪里瞧一眼。
当着人面,姜老夫人自然是没有说姜瑶月什么的,然而这日还没过完,等人都退去之后,姜老夫人便狠狠地罚了姜瑶月,用戒尺将姜瑶月的手心打得又红又肿。
不过是为了罚她多看颜向明的那一眼。
时近黄昏,姜瑶月从姜老夫人房里出来,面上仍旧是与往常一般无二,端庄自持,小小年纪便显出气度来,实则一双白嫩的小手掩在宽大的衣袖之下,手心被她小心翼翼地朝着里面,不敢让人发现她受了罚。
手心火辣辣地疼,姜瑶月能把持得住,她身边的绿檀却不行,一脸的忧虑早就遮掩不住。
姜瑶月带着绿檀往自己的院子里去,脚步倒是不慢,怕被人发现自己的手被打肿了,也怕被人看见绿檀这副模样。
转过回廊,便是安国公府东边的小花园,这里是内院,除了丫鬟婆子经过,连个小厮也难见到。
姜瑶月路过小花园那株据说与大梁年纪的一样的大榕树时,猛然听到了两声清脆的鸟叫,一点儿都不像往常安国公府放养着的鸟儿叫起来那般婉转悠扬,反而带了些尖利刺耳。
姜瑶月忍不住抬头望去,头顶的大榕树枝繁叶茂,已至鼎盛,将要下山的阳光黄澄澄的,透过那枝枝桠桠照射过来。
姜瑶月被夕阳刺得眯了眯眼睛,却不敢伸出又红又肿的手去遮一遮。
有人在一丛茂密的树枝上背光而坐,一双长腿随性垂下,一甩一甩,嘴上叼了根草,正噙着笑看着她。
姜瑶月看清了,正是颜向明。
她想掉头就往回走,好歹让开他,颜向明却比她动作快,不怕死似得从榕树上一跃而下,脚尖只轻轻一点地,人便立在了姜瑶月面前。
姜瑶月低下头后退两步,下意识地伸出手抓住一旁绿檀的手臂。
红肿自然让来人一览无余。
“啧,你的手被打了?”颜向明看着姜瑶月着急往回掩住的手,问得直白,“是你祖母?”
姜瑶月本该直接否认的,但心里到底也对祖母的做法有些不服气,又觉是眼前的人害自己挨了打,竟咬着唇赌气似的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颜向明想了想,又问:“难道是因为我?”
姜瑶月自然不会回答他,颜向明要不到答案,扔了叼在嘴角的那一根草,道:“不管了,你伸手。”
有些莫名其妙,姜瑶月站着不动,像是忘了男女私自见面是大忌,却也没有照颜向明说的做。
绿檀皱着眉小声地叫她:“姑娘,快回去罢!”
才刚说完,颜向明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住了姜瑶月的右手,看见她的手心肿得高高的,又连连“啧啧”了好几声。
然后姜瑶月还来不及挣脱,颜向明就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了一颗糖,轻轻地放在了姜瑶月又红又肿的手心。
“吃吧,我走了。”颜向明许也是怕再被人看见,他倒不要紧,遭殃的一定是姜瑶月。
他走了几步,回过头来看看姜瑶月,见她依旧低着头站在原地,又忍不住再往回走。
“多大点事,也值当这样。”颜向明自顾自嘟哝了几句,最后竟又开始不正经起来,“姜老夫人担心你的清誉,其实也无妨,实在不行,我娶你便是。”
婚嫁之事岂是自己就能随口说的,姜瑶月大惊失色之下脸白了白,这回是真正掉头就扶着绿檀离开。
那一颗糖姜瑶月却没有扔掉,紧紧攒在了手中,连绿檀也没有发现。
将自己关到房内,姜瑶月对外说是要面壁静思己过,内里等一关上房门,姜瑶月立刻就摊开了手。
她的手向来偏寒,是以颜向明放在她手心的那颗糖并没有化掉,而是好好地躺在她手里。
颜向明最后那句话中的两个字“娶你”,仿佛魔咒一般无法从脑海中抹去。
姜瑶月使劲摇了摇头,她伸出舌尖舔舔糖,姜家自然不缺这点钱给孩子买糖吃,但也不让他们多吃,一来是吃坏了牙,二来是不叫他们沉溺口腹之欲。
久违的甜味,是糖果最干脆简单的味道。
而颜向明大胆恣意,也是姜瑶月从未敢想过的不羁潇洒。
因他一句“娶你”,姜瑶月也说不清自个儿心里是不是有了些不该有的念想。
她头一次说不清楚自己在想些什么,又在期盼什么,向往什么。
然而终究她是安国公府这辈里最出挑的女儿,她自有自己该有的前程,姜家与姜老夫人喜悦又满足的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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