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叹了口气,对他道:“殿下,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李祯道:“做臣子可以如此,做帝王,却不可如此。”
“殿下如今还是个臣子呢。更何况,圣上每天早朝,眼皮子底下站着的那些,哪个不是臣子了?他们为官数十载,又做到了‘行好事’吗?殿下先得操心好眼下的事儿吧。很多事情急不来的。”
李祯的唇角勾了勾,似笑非笑道:“你这又是在‘劝诫’我了?”
我扁扁嘴:“殿下爱听不听。”
李祯支着脑袋,问我:“程丹心,你把我当什么人?”
我故作惊讶道:“殿下这是什么问题?殿下是太子,臣妾是太子妃啊,还能当什么人?”
他似乎来了兴致,不理睬我的打太极之语,继续问:“邹忌讽齐王纳谏,知道吧?‘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妾之美我者,畏我也;客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你既不私我,也不畏我,更不有求于我——那你怎么看我呢?”
李祯这是摆明了要我正面回答。
“那殿下又是怎么看我的呢?”我继续把问题抛回给她,“今晚我提着那么重的鞭子,把那个齐勇抽成那样,摆明了我不是第一次做了。我审过很多人,用过很多次刑,殿下是否觉得我残忍?”
“你何止是用过很多次刑。”李祯笑得淡淡的,“你虽然学规矩学得很认真,骨子里却是最不规矩的。你看不上宫里的规矩,看不上宫妃们像笼中鸟一样的生活,甚至一开始也看不上本宫,不是吗?”
我觉得李祯这番话说得没错,不过此时应下便是找死,我便保持沉默。
李祯接着道:“你过去审问的都是敌军,是为了保家卫国,我为何要觉得你残忍?你本就是广州府自由翱翔的鹰隼,行过军打过仗,砍过百越王的脑袋,最是恣意张扬不过,我又为何要拿那些规矩来定义你?”
我从未想过他会说出这番话来,竟有些被震道,他却掷地有声:“如果我在乎你合不合规矩,在乎你是不是三从四德、温柔可人,在乎你既没有私我、也没有畏我,那我为何今晚要请你帮我审问犯人?”
他的声音在我的耳畔嗡嗡作响,让我有些难以置信。
那些我内心桀骜的,骄傲的,不该说出的心思,竟被他这般□□裸地揭露了出来。
然后他告诉我,他都明白,他不在乎。
我突然发现,虽然我一开始的确是很看不上李祯——我觉得是他自己不上心自己的婚事,才导致我们差点儿成了一对怨偶——但往后的日子,到也不是很糟。
日子不是很糟,他这个人,也不是很糟。
“唔,其实在臣妾和殿下的误会解除后,也是非常非常欣赏殿下的。”我扳着手指头,力求数出李祯的诸般好处来,“殿下平日政务繁忙,却还经常来陪我吃饭;殿下在良娣良媛跟前给我立威,平日里也很护着我;殿下是个勤政爱民的太子,日后也定是位勤政爱民的君主……”
我低头数着数着,却突然被他拥入怀中。
“你明明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些。”他的嗓音有些低哑,“我都跟你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你还糊弄我。”
“我没有糊弄你啊……啊疼!”他的怀抱猛然收紧,让我觉得生疼,“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
“那你说说,你错哪儿了?”李祯问道。
我觉得他这个问题问得有点儿耳熟,想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特么的,我爹平时惹我娘不痛快,连连道歉,我娘也是用这般语气问他“那你说说你错哪儿了”啊!
不过,我爹往往不知道他错在了哪儿,只能跪搓衣板上说“请娘子指教”,而我却是知道李祯在计较什么的。
“你松松,我疼。”我嘟哝道。
李祯便立刻松开了点儿。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反手抱住了他,靠在他耳畔道:“我也喜欢你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程丹心: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你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那我还是勉为其难承认了吧~
李祯:你够了!!
第12章
当天晚上,我和李祯喝得都有点儿上头。老实说我觉得我酒量比他好点儿,他平时也就在官场里喝一喝,但大小官员也不会怎么灌他的酒,往往都是自个儿一饮而尽了,再补上一句“我干了太子殿下您随意”。但我和他不同,我可是军营里实打实练出来的酒量。
以至于最后我俩一共干掉了两斤洋河大曲,他大约就喝了八两,脸虽然没有红,却一身酒味软绵绵地靠在了我身上。
我拖着他上了马,勉勉强强地把他带回了东宫。
嗨,醉驾石锤了。
我对守在门口等我俩的安德全道:“把你们殿下送回寝殿,叫值夜的小丫鬟替他梳洗一下,看着他喝下醒酒汤再睡。”
偏偏我话一出口,原本醉得不省人事的李祯,就好像一下子清醒了似的,对安德全摆手道:“不用,无需惊动太多人,我去太子妃那儿睡。”
“……”我无语地抬头望了望月色,“那也行吧。”
我觉得我被这个人套路了。
明明没有醉,却一开始摆出一副“本宫醉了本宫上头了”的样子,而且还装得挺像。
喏,现在还装着呢。带着一股子酒味儿在我的床上假寐。
好嫌弃哦。我怎么会对这种男人有好感?
我让吉祥去备两桶水,让另一个大丫头给李祯梳洗,我自己也去泡了个澡。
吉祥带着丫鬟们把屏风抬进来的时候,我正试图把李祯从床上拽起来,谁知道人家凑到我的耳边,呼出的气息撩得我耳垂都热起来:“要不要一块儿?嗯?”
我捏了捏他的脸:“殿下喝多了,一股子酒味儿,臣妾嫌弃,还是改明儿吧。”
他伸出手,抱着我的腰,很不安分地把脑袋搁我肩头吸了一口气:“你也一身酒味儿,本宫都没嫌弃你,你居然嫌弃本宫。”
“臣妾恃宠而骄嘛,殿下忍忍就完事儿了。”我大言不惭道。
“……”李祯被我气得自己洗澡去了。
我心情大好。
今夜我俩都折腾累了,梳洗完后,两个人都困得像狗,躺上了床就变成了两条尸体。
李祯把我搂怀里,让我枕在他的肩膀上。老实说我不太习惯这种姿势,因为从未尝试过……但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和还未完全散去的淡淡酒味混在了一起,还挺助眠的。
我回想起上一次李祯睡在这儿,和我之间隔了足足一尺的“安全距离”,却还是牵着我的手一整夜。
这么一想,便觉得挺满足的。
清晨,我又一次睡到不省人事。醒来的时候,我身旁空空如也,床上就剩下了我一个人。我第一反应是李祯呢?然后想起来他上朝去了。想来他起床的时候也是轻手轻脚的,完全没有吵醒我。
第二反应是,赵嬷嬷那么事儿的一个人,怎么没有跑过来说我赖床不规矩?
她不是一向就揪着让我准点起床,准点给妾室们开晨会,开完晨会后再准点去上课的吗?
她今个儿变性了???
这么一想,我内心的危机感突然就重了起来。不对,不会这样的,没有那么简单!
我一个轱辘从床上翻坐起来,高喊着:“吉祥!快来给我梳妆!”
在军营里呆的那几年,锻炼出来的敏锐神经,还是帮我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金陵城里派上了用场。
我将将梳洗打扮好,便听见东宫外一声接一声的“太后驾到”,一路从宫门口传到了内殿。
这该死的赵嬷嬷,果然是去告黑状了!
我火速前去迎接,心里暗道幸好幸好,否则太后来的时候我还在睡懒觉,那这罪过可就大了,不是我想赖就能赖得掉的。
太后摆凤驾至东宫,一身金丝绣牡丹的华丽宫袍,着点翠凤冠,光东珠就挂了七八颗。这位不过六十多岁的老人家不再是我平日里于寿康宫见到的那副慈祥的模样,反而像是要来战斗的一般。
“臣妾叩见太后!”我一边跪了下去,一边在心里嘀咕,太后这是多少年没有宫斗了,难得斗一次,居然把这身行头都用出来了?我可是她孙子辈的,真是难为她这么为我花心思。
男人压制男人,往往是凭身份。哪怕你一身珠玉,头戴金冠,腰佩容臭,烨然若神人,但站在微服私访、穿寻常衣衫的皇帝面前,都是该跪的跪,该叩的叩。
但女人往往不一样。女人讲究一个战斗风姿。不信你看看那些宠妾灭妻的人家,尾巴翘上天的妾室哪个不是把自己打扮得富丽妖娆的,天天去正妻跟前耀武扬威呢?
所以哪怕贵为太后,平日里多穿庄重、沉稳的颜色,今日也是穿上了一身最晃瞎眼的明黄,佩戴了更晃瞎眼的东珠,来找我的麻烦的。
“太子妃免礼。”太后的声线低哑,却中气十足。
她坐在轿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下首的我,颇有些探究的意味。
我把这些天恶补的规矩全都用上了,十分得体地道:“臣妾不知太后摆驾东宫,未能远迎,实属失礼。”
“罢了,不过是来看看你们这些小辈。”太后搭着大宫女的手,下了软轿,一路往正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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