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龙亭说大不大,坐下崔皇后,崔老太太并顾母顾知薇几人后,便不大挪得开身子。好在伺候的宫人机灵,也不用别的,只在两侧甬道上摆了椅子,按品级让贵妇们依次坐下。
刘伶一身湿淋淋衣裳,虽是五月,浑身湿透,到底风吹身子冷。刘母厌恶她毁了自家名声,不肯和她在一起。刘伶也不强求,只在宫人一侧站立,面容虽苍白,可格外踏实。
顾知薇见她可怜,心疼她连个换洗衣裳也无。招手找了一侧的徐妈妈,小声吩咐道,
“你带着她去换了衣裳,天虽不冷可也容易得风寒,若是生了病咱们瞧不见,岂不是一桩罪过?”
徐妈妈应声去张罗,刘伶察觉到顾知薇善意,眼眶一红,只觉得喉间酸涩,不住声的和徐妈妈道谢。
“这是我们姑娘好心,刘姑娘倒别往心里去,您是个福气大的人,别因这些小人受了委屈。”
“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知道,哪里算什么人物。不过是家里长辈恰巧得了两三分运气,便和你们姑娘一起平起平坐。实则我们家不过也是走商贩户,是最低贱的玩意儿罢了。”
刘伶摇头并不因徐妈妈安慰而松了几分神经。甚至,她回首往吟龙亭瞧去,见众人因敬王银局一事心思慌慌,半句不敢说笑,气氛冷冷冰冰。
而她那个娘亲,还是一脸拎不清的模样,不知在思量什么。冷哼一声,只觉得刘家男人就此仕途就到了顶。家里男人不争气,还指望女人们顶门立户不成?
刘太后携着杨太妃来时,见到的就是这般景象,正觉得纳闷儿,恭王妃率先瞧见,起身迎出去,并不理会杨太妃,只搀住刘太后,奉承道,
“许久未蹭母后这里的茶吃,母后倒是越发年轻了。”
“我一个黄土埋到脖子的人,能年轻到哪里去?”
刘太后笑的开怀,两个儿媳妇相比,她更喜欢恭王妃,除了恭王妃善于奉承人,又是个不争不强的,比起皇后不知强上多少。偏皇后生的模样生的虽好,可只霸占陛下独宠一事,便让刘太后对她颇有意见。更别提连个皇孙也无,更是罪过。
“你快说说,你皇兄好端端让哀家往这里来,还说什么,若是迟了些,定是有大罪过的。哀家倒是要看看,这普天之下,还敢有人给哀家罪过不成?”
“不过是些琐碎小事儿,因皇后和儿媳妇实在是没主意,这才来讨母后您的主意。”
恭王妃不敢多说,只敷衍过去。命妇下跪行礼,一行人各自落座,崔皇后这才朝刘太后道,
“倒也不是别的大事儿,是刘家刘伶,方才说什么敬王银局一事,臣妾愚钝,比不得杨太妃机灵,想把这事儿问明白了,也好过没得冤枉了好人不是?”
“敬王银局?”
刘太后见杨太妃闻言刷白了脸,多年的老对头,知道怕是却有其事。勾起唇角看向身后的顾知花,吩咐道,
“花儿啊,你去传哀家的旨,吩咐宫人把杨太妃宫门锁了。既然和银钱有关,先抄检了才是。”
“是!”
顾知花得意洋洋看了眼顾知薇,满心欢喜。嫡姐她是皇后的亲亲外甥女又如何?在宫中有自己威风吗?只怕是还比不过自己的一根手指头,若是自己开心了,把太后管理宫务的权利分她一成也使得。
顾知薇丝毫不把顾知花的挑衅放在心里。死到跟前还不知,前后两世都是这般蠢笨,可自己前世竟然是败在这样的人手里,也不知是谁更丢人一些。
“不过,这敬王不是在刑部大牢关押着,怎么好好的,又和银局扯上关系?”
刘太后难得疑惑,她虽然不喜欢崔皇后,可崔皇后生来规矩,若非意外,自然不会轻易磋磨了人去。她今天寿辰这么好的日子,好端端的,怎么和敬王扯上关系。
这一问,亭中众人一时间语塞住了。若说最开始,还不是刘太后说什么刘伶受了委屈,才揭开后面那些个事情。可她们敢当着刘太后的面这么说吗?
谁不知刘太后素来是个讲究人,便是自己有错,那别人也是有三两的不是。更何况,这到后来,也和她么什么关系了。
还是恭王妃起身,亲自倒了杯明前茶给刘太后,笑吟吟把前情后事讲明白了,只把刘太后气的七窍生烟,看向杨太妃的目光只恨不能喷出火来,
“我早年便禀告先帝,你不是个好东西。如今生的敬王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杂种,贪图银钱都是小事儿,可唯独只这一点,勾结鞑子灭我河山,便是千死万死,也抵消不了哀家恨意!”
杨太妃在一侧听的心思沉甸甸,压抑的喘不上气来。她甚至不知道,这事情是哪里出了差错。
她儿敬王自小机敏是先帝亲手抚养,抱在膝头上读书识字,后虽命运不济,皇位无份。可好在老天是开了眼,陛下无子,刘太后二子也只得了一个孙辈。
敬王身子骨强壮,子嗣在皇室之中最多,又有先皇临死前赐今上遗旨,若非谋逆之罪,则终身不得赐死。
本来谋略规划得极好,便是不能如愿以偿,最差的结果便是和皇位擦肩而过。可眼下这般,私设银局倒还好,勾结外族,也是让她儿不能去死的节奏。
杨太妃猜到这事儿,刘太后自然也不例外。她自然也察觉到崔皇后真实意图,这是要拿刘家的势力去打杨家。可偏偏,刘家早就势力大减,有这么个机会能够增加实力,她怎么能错过?
招手看向坐台外的命妇,刘太后笑的极为和善,
“阿伶快过来,让哀家瞧瞧,跃入水中可受伤了?换了衣裳没有?哪里不如意只管告诉哀家,哎呀哎呀,这细嫩的骨头一样的小手,在家定是受了委屈,可怜你爹被敬王蒙蔽,倒是让你们受了委屈。”
刘伶此刻早就换了衣裳,是崔皇后给顾知薇备下的其中一件儿。
刘伶身子骨不如顾知薇丰润,个头也比她矮上半头,只穿上这衣裳虽一打眼合适,仔细瞧还是有问题出来。
顾知薇衣裳多,首饰也多,坤宁宫侧殿的大多并未上身,略拿丝线收了两下腰身,虽还有些宽裕,倒也合身。
刘太后自然看出来,皱眉看向席间的刘母,
“咱们家的姑娘身子骨纤细,这衣裳做大了到底不好,若是缺什么布料,只管往哀家哪里去要。哀家最喜欢打扮这些小姑娘,一个个水葱似的惹人喜欢,没得让人心神也愉悦。”
她这哪里是穿的自家衣裳!刘母开口想要说话,下一瞬便被顾知薇接过话茬,笑着朝刘太后道,
“早就听闻太后娘娘会调理人,方才姨妈还说要留刘家姑娘和我在宫中住上一阵子,太后娘娘若是不嫌弃,那我们便每日过去蹭饭,也省的您在慈宁宫烦闷。”
“你个促狭的人物!得了梯子往上爬!”
刘太后因崔皇后一事并不喜顾知薇,可听了她奉承,倒是半句不是也说不出。这人也不知跟谁学的,只拉着自己喊的亲切,就好像拒绝了她,自己这个做长辈的便不仁慈似的。
冷着眉眼,刘太后总算是有了主意,找回以往对顾知薇的态度,
“哀家先把丑话说在前头,哀家可不是个好相处的,若是你配错了衣裳,可是要挨板子的。”
“自该如此。”
崔皇后在一侧笑的和善,道,
“昔日曾听陛下说过,当年先帝冷落坤宁宫,太后您闲来无事便教导两兄弟读书写字,若是错了,也是要挨板子。
陛下为了躲避惩罚,曾爬到床下躲避。谁知年纪小,精力不济睡着了,母后您找遍整个坤宁宫也没找到,最后无奈去求了先帝和杨太妃。
还被杨太妃嘲讽,说什么,陛下这等身子骨不强,自来是没什么福气的,早早走了也是好事儿,省的姐姐忧心。
母后您的辛苦,我们都记得呢。”
崔皇后这样的刚强性子,何曾和刘太后说过什么软和的话。刘太后听了这话,只觉得日子又回到母子三人,在坤宁宫里艰苦度日的日子。
原本对杨太妃的恼意,这么些年早就淡了几分,此刻更是恼上心头,也不说别的,只拉着顾知薇的手,道,
“可怜这么好的闺女,宫里的日子哪里是那么好过的。不说我日子难受,那时候真是睡不敢睡实,吃饭不敢吃太饱,唯恐被人害了去。
便是你姨妈,性子宽厚,和陛下感情身后,可单单是无子这一项,便被朝堂上大臣钉在耻辱柱上骂。
将来,你若是成了那后宫之主,不说别的,只但是那天下的舌根子,便把你淹没的一句辩解也说不出。”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说句不大中听的话,太后娘娘您夫缘薄,但子嗣缘深厚。不说陛下娘娘,便是恭王爷王妃,各个尊敬爱戴您,杨太妃任由敬王谋逆,在后宫也超不过您一分。”
顾知薇顺着刘太后的语气说话,见她赞同,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
“娘娘您又是个性子宽厚的,昔日外人说,我还不信。只到今日见了,娘娘您万事和杨太妃商量,若是不知内情的瞧见,哪里会以为这是曾经不共戴天的仇人,倒似是一家子姐妹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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