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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始十一年 (蔡某人)


  “我吓到你了吗?”李闰情握住嘉柔的手,温文一笑,含着泪的眼睛哀而不伤,“我从没跟你说过我的事,你姑妄听听罢。我父亲不过县衙里一个记事文书,俸禄微薄,我母亲为补贴家用没日没夜地赶绣工,我这才能得以比别人多认得两个字,这是双亲给我的周全。后来,何其有幸,又能嫁与这洛阳城里最好的郎君,他的同辈好友,哪一个娶的都是门当户对的女郎。唯有太初,并不在意我出身门第。只可惜,生死有命,我竟不能与他白首,当年誓约,如今再想只是痴中梦语由不得人做主。”
  泪珠子越滚越多,溅到嘉柔袖间,犹似春梦,顷刻间浸透地看不出痕迹。她静静听着,一双眼睛在李闰情的脸上仿佛黏住了,姊姊嗓音绵远,娓娓道来那些嘉柔从不曾知晓的旧事,温柔极了,也伤怀极了。
  听着听着,嘉柔捏紧了帕子,恍恍惚惚间猛地从李闰情的眼睛里看到多情甜蜜的一瞬,她怔住了,鸿蒙乍破,生平十几载忽就明白了什么双眉微蹙竟红着脸不禁垂下了眼帘。
  我也会遇到一个这样喜爱我的郎君么?他在哪儿呢?嘉柔慌乱间,无绪地把身旁小几上白瓷盘子装的那一个黄澄澄柑橘置于鼻底轻嗅,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若我不在了,你愿意嫁给太初吗?柔儿?”李闰情拔地而起的一句突兀地把嘉柔思绪打断,她帕子一松,软塌塌地从膝头滑下去了。
  那张晶莹如玉的小脸上,只剩难堪与错愕。
  “不,”嘉柔下意识摇首拒绝,“他是兄长,我怎么能嫁给兄长,我,我真的不能……”心里已然又急又懵到话不成句,这太可怖,竟也成了嘉柔惶恐躲避不叠的源头。
  刹那间,失望爬上了李闰情的眼睛。
  忽的,窗子底下连冒出两声咳嗽,唬人一跳,嘉柔立刻听出是崔娘的声音,正纳闷没了后续,听得脚步声却从窗子底下走开了。片刻,又从明间近了,见崔娘风风火火直接进了稍间,一脸的隐忍,无意瞥了眼榻上坐着的李闰情,索性挺直腰板,垂目婉言:
  “夏侯夫人,奴从窗子底下过无意听到这些话,柔儿不能跟将军回长安,她是来这说亲的,凉州城里都知道这么无缘无故又折了回去,不知缘由的,说不定要讲出些不中听的闲话,柔儿姑娘家,断不能平白受这个委屈。夫人与将军,是贤伉俪情深,羡煞旁人,想必也定能替嘉柔物色个门第匹配一表人才的年轻郎君,到时,刺史同夫人自会去长安拜谢。”
  方才,只看夏侯妙带着婢子走了,崔娘觉得不对,凑到窗子底下听这么半晌,她五十的人,夏侯夫人的那番话刚出口打的什么主意一下就体会出来了。这不是害柔儿么?崔娘腹诽道,征西将军自然是好的,但万一你身子好了到时柔儿怎么耽搁的起?又算什么?倘是想给将军做妾,那委屈更万万不能受了。
  果然,后头提得清清楚楚,崔娘再忍不住,半藏半露地等于替嘉柔回绝了这闹着玩儿似的提议。
  既然如此,李闰情惨白的脸上再没了半分神采,出神片刻,轻声道:“是,我方才糊涂了,洛阳城里年少的郎君并不少,将军他,”抬眸看了看嘉柔,歉疚一笑,“吓着你了,柔儿,姊姊不是有心的。你兄长他即便人离了京都,也会牵挂你这事的。”
  嘉柔看她眼睛里如雾的哀愁,一时只想哭,讷讷的,没有吭声。下人过来传饭,李闰情一阵咳得剧烈无比便在她这里先歇下。
  这下,剩嘉柔格外犯难,凄凄惶惶地跟着婢子穿过游廊,又过水榭,脚底下根本不知道是往哪里走,心事重重地进了一处,隔着菱形窗格往里看去:灯火大炽,饭几上早布好了佳肴珍酿,人影幢幢,眸子从青色衣衫上的惊喜,陡然变作咯噔一下:
  桓行简也在此。
  嘉柔笑容褪去,脚下生根,磨磨蹭蹭地进来了,见到夏侯至眼眶子蓦地一酸,什么都没说。
  几人落了座,嘉柔只觉得桓行简那道目光在自己脸上羽毛般轻飘一过,似乎又挪开了。
  “我,我不怎么饿,刚吃了点心,我想回去陪李姊姊,”嘉柔坐卧不安,看向夏侯至,“兄长,等你用完饭我再来跟你叙话。”
  “怎么了,又没有外人,”夏侯至举箸笑了笑,同夏侯妙一碰目光,“柔儿大了反倒怕生起来,你小时候,在园子里打秋千荡得老高,恨不能飞出墙垣去,从来都不怕。”
  哎,怎么提小时候这些让人发窘的事,那一回,她因下了秋千跑太快新做的裙子被蔷薇丛刮烂了半幅,哭一大场。嘉柔猛地记起旧事,心里着实紧张,暗道可别往下再说了呀。
  桓行简听得噙笑不语,眼睛望着她,等她无意同自己对上,眸光往下,筷子轻轻敲了下青釉盘子。那神情,似谑非谑,分明示意嘉柔要记得自己那番有骨气的措辞。
  嘉柔心里直跳,再想他威胁自己的那几句话羞愤欲死,脑子里,蓦地又浮现李闰情在榻上的那一席话,惶恐难安。再去看夏侯至,突然就懂了自己若是嫁给兄长便要做那让人极不堪的事情,于是,这顿饭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浑浑噩噩地茫然举箸,泪珠儿一落,全洒眼皮子底下的酒樽里了。
  几上,鱼肉洁白如玉,旁边置放着姜、橘皮、白梅等调出的金黄齑料。这么挑箸一蘸,入口极其鲜美。几人用饭皆文雅有序,姿态好看,再好吃的饭食也不会有大快朵颐观感。
  “柔儿?”夏侯妙察觉她异样,又见她迟迟不动筷,“没有合口味的?”
  “不是,”嘉柔的人如同在火里油里煎熬着,天人交战,等迎上夏侯至投来的关切目光,再忍不住,拿帕子捂住了嘴,只露出两只清波荡漾的眼。
  一时间,两兄妹面面相觑,夏侯至微作思忖,对桓行简道:“我带她出去说话,去去就来,你们先用。”
  廊下有风,昏黄的灯笼映照下,槛栏外那一片的花卉植被尽成锈红腐碧,乌糟糟的,嘉柔看着心下更是一灰。
  “柔儿,有什么话大可像从前那样跟我说。”夏侯至本想伸手轻抚下她小巧的脑袋瓜子,念她来年春日及笄,自己到底该避嫌,于是,手在袖中未动。
  嘉柔泪眼朦胧,帕子绞得死死的,泥塑似地立了半日,夏侯至极有耐心,也不催促。只让人去取披风,怕她受冷,嘉柔看在眼里再想着李闰情的“不能白首”之语,突然心如刀割,想的是如果姊姊真不在了,梧桐半死,鸳鸯失伴,兄长一个人在长安谁又为他取衣避寒呢?
  该是何等孤单?
  “兄长,我只跟你一人说,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嘉柔身子微颤,细白牙齿咬得嘴唇都要破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更入v,周末准备万字章,周一早八见,谢谢你们的厚爱。


第18章 愁风月(6)
  “我想回凉州嫁人,”嘉柔羞窘开腔,“离姨母近些,我也好能孝敬二老,兄长,我想跟你们一起走。若是得了空,我还能去探望你和闰情姊姊。这些,是我先前不曾想到的,只想着要听姨母的话。”
  那一夜的记忆忽然风涌般堆到眼前,嘉柔手心陡然出了层冷汗,不可以,谁也不可以知道这件事。等回了凉州,她就孝敬姨母再不嫁人,实在不行,当个比丘尼听高僧鸠摩罗什讲经去。
  这边胡思乱想,手绞着帕子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听夏侯至却是短促地笑了声,松口气的模样:
  “柔儿,原来你想的是这个。我可以告诉你,你姨丈不会一直守着凉州,早晚入京还朝,你留洛阳,是你姨丈姨母替你计划得长远,若是你在凉州嫁人生子,才真正和他们远了。”他温和安抚她,想是她年纪小,一时哭笑不得,“等你有了自己的家,日后再做母亲,就不再那么想你姨母了。”
  嘉柔的一双手从披风上慢慢松开,失神站着,每个字都听得一清二楚,后面再听夏侯至说什么只觉神思昏昏。尤其他郑重的那句“你长大了,要体谅你父亲和姨母的苦心”便知自己什么都不必再说,身上一阵冷一阵热,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既然如此,又何必长大?
  落落寡欢重回席间,满目佳肴,索然无味,嘉柔勉强吃了两口。等到月落西山,夜凉更重,整个侯府显得静默庞大无声蛰伏,这让嘉柔总觉得此间像头上古巨兽,似在等待吞噬着什么。
  再有寒鸦栖枝,风吹得稀疏树叶哗啦啦作响,说不出的凄凉,她也起身出来相送夏侯夫妇。脚步一顿,嘉柔不禁回头,原是桓行简踩了她的裙角,不知是有意无意,这么淡然处之从她身畔过去。
  她心里砰砰急跳,可那个人,却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的一样。
  青石板上牛车声远去,成一团漆黑的影,最终消失不见,嘉柔红着眼,被夏侯妙又揽在身边柔声宽抚几句。
  临到就寝,夏侯妙举了灯仔细瞧桓行简脸上那道已经没早晨那么扎眼的一道红痕,起身净手,方从圆盒里勾出点药膏,轻轻给他涂抹上,说:
  “秋意萧索,园子里枝枝叶叶都干枯得厉害,我已经让下人去修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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