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娘依旧心平气和道:“贱妾不在意,王妃又何必在意。贱妾从未想过要与王妃争什么,王妃也不必在贱妾面前继续伪装贤惠,事情真相究竟如何,你我心知肚明,只是有一点我想不通,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相安无事,为何如今你要突然发难,无论是我还是昱儿,对你应该都构不成任何威胁。”
“构不成任何威胁?”
刘郁芳截住林月娘的话茬凌厉反问,同时迈步上前走到林月娘跟前,伸手一把捏住林月娘的脸,双眼充满怨毒。
“林月娘我告诉你,我可以容忍你的专宠,也可以容忍你凌驾在我头上,甚至可以容忍你的儿子备受器重,但却绝不能容忍任何人威胁到我儿的世子地位!”
刘郁芳一把将林月娘的脸甩出去,林月娘被带着身子歪了一歪,却仍是面带不屈的笑容回看向刘郁芳冷笑道:“所以,这才是你设计我的原因?顺带拉昱儿一同陪葬。”
“这是他自找的!”
刘郁芳稍一顿,而后阴险一笑道:“反正你也从来没爱过那个孽种,不是吗?”
林月娘眉宇间闪现浓烈的痛楚,眼中是对刘郁芳措辞的怒意,林月娘一直淡然的脸上首次出现情绪波动。
“怎么说他也喊了你十九年的娘,你难道对他就真的一点感情也没有吗?”
“啧啧啧~”对于林月娘漏出的这一丝的脆弱,刘郁芳终于感受到了一点报复的快意,接道:“林月娘,我以为你应该没有这么天真的,原来是我高看你了?若非为了大王,你以为我会容忍他到今天?”
纵然楚天承对刘郁芳并无感情,可人家毕竟是先帝赐婚、能入皇家宗谱的正妻,就算再不喜欢,楚天承也必须顾虑到她娘家的势力,更何况她的面子功夫一向做得很到位,府内也从来都打理得井井有条,挑不出任何错处。
所以,楚天承对她可以不爱,但不能不敬。
相对的,刘郁芳虽知楚天承对他无真情,却因她的嫡妻地位和娘家势力而不得不敬重于她,这对她来说就足够了。
为了保持在他面前的贤惠形象,她也不得不给出相当的诚意,所以才会对林月娘母子容忍到今天。
然而,当楚昱的表现已耀眼到足以威胁到她儿子的地位时,她便无论如何都无法再容忍了。
林月娘无言以答,便决定继续沉默,转过身去又跪到了佛像前,转珠闭目诵经,不再理会刘郁芳。
她不悔自己的选择,却痛自己终究还是连累了无辜的楚昱。
刘郁芳见状痛快道:“我这个人心肠一向很软,已经替你将此消息送往九源了,平叛战事已至尾声,就算他离开也没什么要紧了吧?你想,他收到这个消息后会作何反应呢?”
林月娘不理会她,只一味默默诵经,然变色的容颜已显示她失了先前的从容镇定。
刘郁芳心情大好,嚣张道:“你就在这儿诵经念佛,等着万劫不复吧!哈哈~”
远去的人留下得意张狂的笑声,静默的人闭目一心诵经祈福,可越想镇定就越是定不下来,心头尖锐的痛楚迅速在她的全身蔓延。
佛祖啊,弟子不悔当年的选择,所有的报应弟子都愿一人承担,只求佛祖能助我那苦命的孩子渡过此劫!
第66章 自古贪者多痴愚
今年的大魏似乎格外的热闹。
首先是从初春便开始的西南三府叛乱,慕谦奉旨前去平叛,历经大半年才平息了叛乱,直到前不久才刚刚班师回朝。
其次是北境自初秋起也掀起了叛乱浪潮。
这块昔日由厉王楚天承拿下的纪国旧土似乎又有死灰复燃的迹象,纪国余孽虽然一直没有形成气候,但始终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也是朝廷一大心病。
这不,近来这群叛党又开始兴风作浪了。
自天启帝“驾崩”之后,一直以来都潜伏在暗处、还算老实的纪国余孽便开始作妖,今年更是动作频频,甚至一度占领了北境九源府下辖的肆州和毅州两个支州。
更有甚者,叛党还有跟竘漠勾结的迹象,企图与胡人里应外合进军中原,曾多次向藏谷关发起进攻,好在都被镇守藏谷关的主将楚昱击退了。
自从五年前楚昱被派驻到藏谷关以来,此关就成了一道胡人难以逾越的天险,以守关副将之职镇守此关的楚昱可是让意图对中原不轨的胡人吃了不少苦头。
后来少帝即位,原镇将调离升迁,楚昱毫无意外地擢升为守关主将,自此更是让胡人无法越雷池一步,无法撼动藏谷关分毫。
再来就是朝堂风云变幻得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两年来,以顾节和冯远为首的文武之争持续发酵,愈演愈烈,让站在朝堂上的人一个个都提心吊胆,生怕一个不小心说错了话或是站错了队就招来杀身之祸。
然而,比文武之争更诡异的是,少帝身边最信任和最需提防的对象在这两年间也不知不觉互换了。
从前少帝对慕谦是恭敬礼遇有加的,而今对他却好似十分忌惮,反而从前万分戒备的厉王如今却似乎颇得圣宠,少帝无论走到哪里都把他带在身边,这次西郊皇家猎场冬狩也是。
自从琼华长公主和亲远嫁之后,少帝似乎就变得更加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了,也更加残暴跋扈、阴狠毒辣了,让皇宫上下和朝堂内外的人都战战兢兢,生怕少帝一个不高兴就砍了哪个倒霉蛋的脑袋。
这眼瞅到年底了,南境的叛乱平息了,北境的叛乱姑且也还在可控范围内,前几天冯远和顾节在冯远的寿宴上险些打起来的风波也总算是平息了,少帝为缓和文臣武将之间的矛盾还特意下旨举行了这次西郊冬狩,原本大家以为总算可以消停了,谁想厉王府竟又传出月夫人与人私通的丑闻。
总之这一年的大魏似乎就没消停过。
北境,肆州,肆源县。
肆州乃九源府下辖最北支州,同时还是大魏北境最北支州。
过了肆州,穿越玉坤山守关便是竘漠的地盘了。
傍晚时分,肆源城内外都还算安静,未见兵戈。
但见肆源县南郊一马平川的广阔地带密密麻麻全是魏军的驻扎营帐,城外四下都是战争的残留迹象,城墙上四面都结了厚厚一层寒冰,上有叛军来回巡逻。
肆州及其南面相邻支州毅州原是此次叛乱兴起之地,叛军曾一度完全控制了这两州,而现在叛军却被逼退到了藏谷关脚下的边关重镇肆源县。
前有楚昱率领的藏谷关长驻边军,后有九源军副帅朱煦率领的平叛大军,叛军可说是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了,好在极寒的天气给了他们喘息之机。
为阻九源驻军攻势,肆源城中的叛军采取泼水筑冰墙之法据守不出。
因着又厚又坚的冰墙,平叛大军云梯攀不稳,抓钩勾不住,弓箭穿不透,冲车对龙城坚硬厚实的城墙和重兵据守的城门也无计可施,投掷到城里的火石箭矢转手就成了叛军反攻的武器,如此严冬火攻也构不成根本性的威胁,河水结冰、土壤坚硬使得引水灌城之法也难度极高,平叛大军面对依山傍水的肆源城竟束手无策,故而双方暂时陷入了僵持。
不过,平叛大军采取了围城之法,截断了肆源城通往外界的所有道路,长此以往,城内叛军必将弹尽粮绝,投降只是迟早的事。
城南正门城楼上,雉堞垛口处,从头黑到脚的面具男迎风孤立,狐裘上大朵大朵的黑色曼陀罗充斥着诡异的死亡气息。
一个锦衣玉带、腰圆体胖、年约二十六七的男子登上城楼,一上来就被凄厉的寒风好好地招呼了一顿,让他不得不抬起手臂以广袖挡风。
他便是此次叛乱的始作俑者,纪国皇族遗脉石元缨,一个还想做一次皇帝美梦的痴愚者。
他眯着眼睛四下瞅了瞅,终于找到了站在城楼上一动不动的面具男。
于是,他保持着以袖挡风的姿势,拖着肥胖的身体艰难地走到面具男身边,借着面具男高大的身体和厚实的狐裘,总算是帮他挡住了恼人的寒风。
“先生,朕到处找你,原来你在这里啊。”巴结、谄媚、小心翼翼的口吻。
面具男从始至终都未动一下,仿佛压根没注意到来到他身边的人。
于是,石元缨又继续小心翼翼道:“先生,你看我们的士兵已经快到极限了,你说的竘漠援兵何时能到啊?”
面具男依旧不说话,石元缨有些急了,但还是客客气气小心翼翼道:“先生之奇策虽使我们姑且守住了肆源城,不至于全军覆没,但长久下去,我们必然会被困死在城里啊!”
这回面具男终于肯低头瞅一眼像看救星一样看着自己的石元缨了,心底对眼前之人的鄙夷就连面具都快遮不住了。
二十多年前,石家王朝灭亡后,侥幸逃脱的石家后裔便倚靠竘漠建立了这个小小的傀儡政权。虽然还有个名义上的皇帝,然举世皆知,这小小的纪国根本就是竘漠的附属国,每年不知要搜刮多少民脂民膏给胡人进贡,纪国百姓之苦可想而知。
然而,纪国当权者宁愿抱着一个虚幻的皇帝梦等死,也不愿给百姓一条活路,甚至还痴心妄想着借胡人之力重回中原,曾多次与竘漠联手南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