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如慕谦所说,他今后若想实现乱世一统、天下归一,想实现那些逝者的遗愿,再现太平盛世,那他就必须强大起来,要成为慕谦口中的强君!
所以,他忽而跪直了,恭恭敬敬、端端正正朝慕谦磕了三个头,然后道:“孩儿谨记父亲教诲!”
慕谦看着浑身都好似在发光的慕荣,一下子就觉得心头压着的石头落地了。
这样一来,他终于可以放心了,看着慕荣含笑不住地点头,看起来十分满意。
此时,一直守在外面的常安突然出声:“陛下。”
慕谦和慕荣同时回头,慕谦道:“进来。”
常安得令进来,向二人先后行礼,而后道:“启禀陛下,殿下,刚才刑部派人来报,说素贵妃在天牢中悬梁自尽了。”
“!”
慕荣闻讯一惊,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慕谦先是一惊,而后便是铺天盖地的感伤,又一个人离他而去了。
情到深处爱恨难两全,她终是选择了这样决绝的方式让自己得解脱,既圆了复仇心愿,又可以从此再无阻碍地追随她心爱的人,此情,碧落黄泉永不变!
“她可有留下什么。”慕谦闻。
常安摇头。
此时慕荣想起濮阳青临走时的话,便转述给了慕谦,慕谦听了之后又不免感叹了一阵。
濮阳青到死都不知,慕谦其实对她的情并不是全无察觉,只是他的心里已经住了两个为他付出了一生的奇女子,再难容下别人了。
“来生,但愿她能遇到个好人家,有个好归宿吧。”慕谦如是伤感道。
然后,慕谦吩咐慕荣,人死为大,濮阳青过往的一切就都不追究了,还让慕荣将其尸骨送回赤月族故地,准其魂归故里。
慕荣虽怒其所为,但到底楚天承和九门才是主谋,她也不过是他们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况且他也怜惜这女子的身世遭遇,便领命,照慕谦的吩咐去办。
“说了这大半夜的话,天都快亮了,你快去歇一会儿吧,天亮之后又有一大堆国事等着你去处理。记住为父的话,万事首先要保重自己。”
“是。”
慕荣于是终于听话去休息了,恭恭敬敬地退出,将慕谦暂时交给常安照顾。
当然,在此之前,慕荣也没忘记叫来武德司的人,吩咐他们立刻倾巢出动,全面撒网,寻找百草神医的下落。
第388章 飞蛾扑火(上)
南齐京都,堂邑城。
傍晚时分,天空突然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到子夜时分,整座堂邑城已然笼罩在漫天雪舞中。
天牢里,火凤透过那一方小小的寒窗望见外面的飞雪不禁又担忧起来,不知那个人是否安好,如今身在何方,又在做着什么,可曾对她有过片刻的想念。
这时,她听见有人开锁的声音,回过头一看,意外见到牢房外深衣斗篷的吕玄。
门开了,吕玄走进来,掌灯的太监留在了外面,狱卒随即将牢门又关上,然后和那太监很自觉地退到远处去了。
父女遥相对立,彼此眼中皆有仇视。
“念在你是我亲生的份上,我觉得还是应该在你出嫁之前来看看你。怎么,连最基本的礼仪都忘记了吗?”吕玄高高在上道。
火凤却是含泪看着他冷笑道:“这么说来,我还应该对您感恩戴德是吗,父亲大人?”
吕玄那双冰冷、毫无温情的大小眼抽了抽:“是你不念父母生养之恩,不顾一国公主之责,逃婚叛国背义在先,那就休怪我对你无情无义!”
泪断线而下,火凤满心悲凉地笑着说:“父亲,您可曾当我是您的女儿?对您而言,我真的从来都只是您称霸天下的一枚棋子而已吗?”
吕玄的大小眼又抽了抽,被戳中要害的他磨了磨后槽牙,恼羞成怒道:“天下没有理所应当的不劳而获,身为一国公主,你既享受了皇族身份带给你的尊贵和荣华,便自然该为这片江山做出相应的牺牲和贡献,这是自你出生之日起就注定了的宿命!”
火凤愣了片刻,而后突然仰天笑了,流着泪笑了。
亲耳听见那个姑且是她父亲的人这样说,她终于彻底死心了。
吕玄丝毫不为所动,反而威胁似的告诫道:“我警告你,这一次你若再敢逃或是轻生,我便倾齐国之力覆灭药谷,追杀洛倾鸿到天涯海角!记住,君无戏言!”
说完,他愤然转身就要离去。
走到牢门跟前时,他又停住了脚步,忽然极为惋惜地感叹了一句:“晏阳,你若是男儿郎,我便是传你江山又何妨!只可惜你投错了胎,要怨就怨你命不好,投做了女儿身吧!”
然后,他推开牢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狱卒随即便又过来锁上了牢门。
曾经,在她还是晏阳公主、还没成为“圣女”前,她也曾数次听吕玄这样感慨过,说她若为男儿,他必定会将大齐江山交给她,只可惜她是女儿身。
火凤就那样望着吕玄离开的方向怔了好久,眼中的泪愈是汹涌,脸上的笑便愈加凄美,心中便也愈加悲凉,绝望。
火凤终于再次转回身望向那一方小小的窗,含泪笑得凄凉。
这一生,我都无法再逃出这座金银堆砌的囚笼了吧?来生若可以选择,我再也不要投做女儿身,更不要投身在帝王家!
就这样,她在那方寒窗下足足站了半个时辰都还完全没有想要挪动的意思,直到天牢外突然响起的乱斗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她走到牢门口,伸长了脖子斜眼想要看个究竟,可碍于视线有限,她到底什么也看不到。
外面走道里,一个从头黑到脚的蒙面者闯进了天牢,从最西头开始将一路的牢房全都给打开了,那些关在天牢里的重犯们千恩万谢、欢呼雀跃地纷纷向外逃去!
那蒙面者却与所有人逆向而行,来到最东头的天字号牢房门前,火凤一眼便认出了他,瞧了瞧外面的形势,冲那人惊道:“无斁,你疯了?!”
要知道,能被关在这死牢里的,那必定都是罪孽深重的亡命之徒!
唐狄边自顾自地开锁边道:“只有这样,我才能把你救出去!”
锁应声而开,唐狄一把拉开牢门,再不顾身份距离,上前一把抓过火凤的手不由分说道:“公主,快跟我走!”
可是,火凤甩开了他的手。
唐狄惊诧回头:“公主?!”
火凤看着唐狄凄然道:“无斁,你这是打算前程性命通通都不要了吗!”
说着,她又眼含泪水、目露哀戚,冲唐狄摇头道:“我不值得你为我这样做!”
唐狄取下了自己的面罩,笃定而执拗道:“值不值得,我说了才算!”
火凤只是流着泪,冲他不停摇头。
然后,他又上前拉过火凤的手,焦急道:“先别说这些了,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可是,火凤又一次甩开了他的手。
唐狄再次回头,火凤摇头道:“我不能……无斁,我不能……”
见火凤坚决不肯跟他走,唐狄无奈,深吸一口气,而后眉眼间满是心痛道:“公主,梅妃不在了。”
“!”
简短的一句话让火凤瞬间冰冻当场。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的耳朵出了问题,脑袋里嗡嗡作响,半晌方木讷地问了一句:“你刚才说什么?”
唐狄心痛如绞,但眼下时间紧迫,再拖延下去,“蝶影”的人若是来了,他们便真的再也走不了了。
于是,他狠下心,看着火凤重复道:“是真的,公主,就在一个时辰前,梅妃悬梁自尽了,是她让我来救你的,放出这些重犯扰乱‘蝶影’,以此挣得救你的机会,这也是梅妃想出的计策。”
唐狄的话,火凤虽然都听见了,可母亲为她而死的致命打击却让她本能地忽略了所有,仅仅是母亲为了她选择牺牲自己的消息便已足够摧垮她的意志。
火凤体内有什么再大声嘶吼,可她却愣是发不出一点声音,甚至连眼泪也仿佛失去了宣泄的渠道,整个人就那样呆呆地杵在那儿,半晌没有作何反应。
又或者,是她不愿做出任何反应,因为她浑身上下都在拒绝接受这个消息。
唐狄见状心痛不已,更焦急万分,上前一步紧紧攥住她的双肩,使劲儿晃了两晃,大声喊道:“公主,你清醒一点,梅妃她真的不在了!”
火凤茫然地看向他,失去高光的双眼这才聚焦在他的脸上,随即心碎的泪便争先恐后地奔腾而下!
她颤抖着嘴唇、嘶哑着声音轻轻吐出两个字:“母亲……”
然后,无可言说的剧痛便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几乎是在瞬间便抽走了她浑身的能量,双腿一软,她整个人便要滑落下去。
唐狄仿佛早有准备,双臂用力托住她无力的身体,心痛地眉眼都皱到了一起。
可是,他更清楚,眼下根本没有时间给她悲伤。
他小心地用双手支撑着脱力的火凤,心疼道:“公主,振作一点,眼下还不是悲伤的时候。为了不再拖累你,为了让陛下不再有威胁你的把柄,梅妃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你难道忍心辜负她为你付出的一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