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知道我在想什么了!”云清仍是一副不服输的口吻。“照你这么说,那我们岂不是被人利用了这么多年却一点儿也不自知?!”
众人无语,独孤仇更是心如火焚,恨不得立刻飞抵大梁,走到楚天尧跟前当面问个清楚。
“你们都下去做准备吧,我们明日一早就动身。”
“是!”除了云翊和周桐,其余都听命退了出去。
周桐走向放在床边的医药箱,云翊也走到床前。
“哎,终于轮到我们了~”
独孤仇自觉地褪去了上衣,但见像丝网一样清晰的血管呈现恐怖的乌黑色向心脏聚拢,比上一次距心口的距离又近了些。
独孤仇淡定地看着云翊在他身上施针,软语道:“云翊,不要再以身试毒了,强求无益,我已摒弃执念,你为何还不肯放下呢?听我的劝,别再犯傻了,你就算不顾惜自己,也该顾念一下云清。”
低头施针的人咬唇不语。
“你们兄妹能在乱世烽烟中死里逃生实属不易,为何不珍惜这重生的机会呢?这是命令,自今日起,不准你再为我涉险了,听明白了吗?”
“盟主……”云翊低头哽咽唤道。
“哎!”一旁周桐看了也只能默默摇头。
独孤仇遥望寒窗感叹道:“该是了结一切的时候了……”
第40章 少年决(上)
漠雰裹银粟,北风散玉尘。
纷扬飘雪挥洒帝都,为这座饱经风霜的古城平添了几分苍凉。
城北靖远门外,进出大梁城的各色人等来来往往,通往城外的大道上车马依稀不绝。
凌花飞舞中,忽见一人一马从北方踏雪而来,牵马之人玉冠琉璃簪,一身碧色深衣配以水绿红梅裘,风姿秀丽,惊艳绝尘,引来不少过往路人侧目。
行至巍峨城门下,洛倾鸿驻足,抬眸,凝望,古朴苍劲的古都映入眼帘,在他心底激起千层浪。
大梁啊大梁,一别经年,沧海桑田,你的模样依旧,却凭添了几许沧桑,难道你也对这人事的变迁有感吗?
“呵~”
一声似笑非笑、含意复杂的轻叹,洛倾鸿俯首低眉再度迈步,牵着白马随着人流缓缓步入靖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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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寂离忧居,缈缈竞飞雪。
转眼年关将至,正是腊月飞雪时节。
黄昏时分,慕篱内着玉白常服,外披玉绫裘,腿上盖着厚毯,双手抱着暖炉静坐于廊檐下,观赏着这片澄净透亮的天地。
气息轻盈吐纳间,慕篱缓缓伸出纤瘦的手欲与飘雪亲密接触,奈何他身陷轮椅够之不及,于是只好又将手收回,继续望着飘雪的天空出神。
静侍一旁的旭升和静姝都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生怕惊扰到他。
自从回到大梁后,他便常常这样独坐凝思不语。
说来也奇,自打他回来之后,旭升和静姝便发现他们的二公子似乎变了,从前他总是对外界一切人事都不闻不问,而今他却事事关心,竟然还时常跟旭升打听外面每天都发生了什么新鲜事。
照理来说这该是好现象,可最了解他的慕荣却不这么认为。
他的脸上虽是一贯的温润从容,可他的眉宇间不知何时竟又爬上了比从前更加浓重的忧思,还透着深深的焦虑,仿佛在为什么事而惴惴不安。
慕荣曾几次试图探问缘由,却都被他搪塞过去。
以慕篱凡事都憋在心里的性子,慕荣知道再问也是徒劳,便只好作罢。也因此,他在动身返回鄢都驻地前还一直放心不下,嘱咐刘蕙得闲就来看看他,帮着多开导开导。
而关于巫族中发生的一切,兄弟俩虽不曾约定过,但自回京后,两人都很有默契地选择了保守秘密。
因此,慕谦和柴素一至今仍不知慕荣为救慕篱折损了十年阳寿,也不知所谓被治好的慕篱只剩十年可活,慕荣更不知慕篱其实早已知他折损阳寿救自己的真相。
有些事埋在心底就好,说出来只会徒增烦恼。
身形魁梧的相府护卫统领龙吟脚步沉稳踏入小院时,遥见慕篱又在屋檐下受风雪侵袭,立刻皱起了眉头拉长了脸。
他来到阶下向慕篱恭敬行了个礼,而后才责问旭升和静姝道:“数九寒天,你们怎么又让二公子在外受冻?”
旭升立刻满腹委屈小声嘟囔:“二公子的性子龙统领又不是不知道,哪儿是我们做下人的能劝得住的。”
静姝也连连点头附和,龙吟眉间怒意更甚,欲好好说教一番,慕篱忙温柔笑着替他们解围:“是我自己要出来赏雪的,与他们无关,进屋说正事儿吧。”
两人如获大赦,旭升立刻上前推着慕篱转头进屋,龙吟随后跟上,静姝则返身向灶房走去。
为方便慕篱轮椅进出,离忧居中的门槛都是被卸了的。
一入室内,温暖便扑面而来,之前在屋外还感觉不明显,但进屋后冷热交替一对比,慕篱立刻觉得周身寒气四溢。
旭升一招手便上来一排三五个婢女,旭升轻车熟路地替慕篱退去玉绫裘、拿去绒毛毯及暖手炉递给身后婢女,然后接过一件烤得温热、素色锦面、袖口襟间皆绣有翠竹花样的广袖常服给慕篱披上,再给慕篱换上同样捂得温热的毯子,最后再换了另外一个热好的暖手炉放进慕篱手中,一切才算妥当。
慕篱道:“辛苦你了,旭升。”
旭升无奈道:“二公子,您要是真体谅旭升,就听小的一句劝,不要总拿自个儿的身子不当回事儿。这病才刚大好,哪儿经得起您这样不爱惜啊!”
慕篱只笑不答,这时静姝进来了,手中托着一只正冒着热气的瓷碗。
“二公子,这是刚煮好的驱寒汤,您快趁热喝了吧。”
慕篱十分听话地端过瓷碗服下,瞬间暖流自上而下游遍全身,寒气被驱散了,手脚的知觉也跟着回来了。
旭升见一切处理妥当,便道:“二公子,我们在外面候着,有事您喊一声就成。”
二人退出内室,顺便招手将屋中婢女侍从都带了出去。
慕篱回到大梁的当晚,龙吟便被叫了过来,不知交代了什么事,总之自那日之后,相府护卫之事他基本都交给了玄武,自此要操心偌大一个相府之安危的玄武便跟从前的龙吟一样,忙得几乎见不到人影了。
待闲杂人等都退出去之后,龙吟才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呈给慕篱:“这是朝中三品以上大员的详细资料,属下会抓紧时间搜集余下的情报。”
慕篱点点头,接过册子便一目三行仔细翻阅起来,屋内一时安静非常。
大约一刻钟后,慕篱终于合上了册子,对一直静静矗立的龙吟浅笑道:“龙吟,我以前从来不知,原来你如此有能耐,搜集来的情报不仅内容详尽,且速度也超乎我的预计。”
龙吟心头闪过一丝微讶,难道他发现什么了?
龙吟将心头疑虑按下,躬身答:“属下惶恐,守卫相府乃属下职责所在,二公子交代之事,属下自当竭力完成。”
“不必谦虚。我知道守护相府安危责任重大,绝不单单只是武力问题,情报网也至关重要。我该好好谢谢你,为相府训练出了一批精干有为的护卫,此乃慕家之幸。”
慕篱内心明白,自从遇见独孤仇开始,更有甚者是从遇见那位来历不明的游僧起,他的一切早已不在常轨。
从前,他两耳不闻窗外事,导致对当今局势不明,如今有游僧、独孤仇奇遇在前,巫族奇遇在后,又有他与兄长之宿命定论,一切早已超出他的掌控,以至于他如今迫切地要弄清当前的形势。
父亲在朝中的处境十分微妙,他并不想针对任何人,他只是想守护这个家。
打定主意后,他便思虑人选。毫无疑问,他的首选,并且也是唯一可靠的人选便是相府护卫统领龙吟。
相府护卫大多都是慕谦从军中带回的老兵,就慕篱所知,龙吟此人向来稳重,做事极有分寸,对慕谦的忠诚那更是没的说。
所以,他便交代龙吟去收集当今朝堂各有司衙门以及军方的情报,此外还有各地军府以及乱世各国可掌握的情报,他急需掌握当前中原及整个乱世的形势。
而龙吟办事速度之快、效率之高令他颇感意外和惊喜,不禁暗叹,不愧是父亲带出来的兵。
龙吟闻言谦虚道:“二公子谬赞,属下愧不敢当。”
慕篱笑问:“你为何不问我缘由?难道你不好奇我为何要做这些事,又为何要让你瞒着父兄?”
听慕篱如此问,龙吟便知刚才是他多虑了。
“属下只知主君有命,做下属的只要遵命行事即可,至于主君意图,属下不该妄自揣度,更不该僭越过问。”
说到这儿,龙吟抬头看向慕篱分明还显稚嫩却又被强行填进了太多与年龄不符的成熟的双眼道:“二公子有命尽管吩咐,龙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呵……”
慕篱一声轻笑,该说这个人太善解人意呢,还是太过敏锐呢?
慕篱啊慕篱,你竟已沦落到要护卫为你担心的地步了吗?从何时开始,你竟变得如此软弱了,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