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江扫了一眼对面的阵容,狼一样的眼里投射出毫不掩饰的杀意道:“你又为何在此?”
洛倾鸿不答反问:“楚天承在里面,是不是。”
他虽是在问话,但口气分明就已经是确定了。
胥江也同样不答,而是龇牙咧嘴地反问:“主人不是命你去对付司过盟吗,可你为何会与他们同伍?还有……”
胥江眼睛一瞟,目光停在了阎回身上,十分不友善地问:“先生,在下见你有些面善,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阎回十分从容地上前一步,毫无诚意地拱了拱手,道:“胥总管,别来无恙,可还记得阎某人?”
胥江探究的眼神在他浑身上下打量一番,又在他沧桑的脸、花白的头发和眉须上打量了许久,眼中突然精光一闪,惊讶道:“你是阎回?!你竟然还活着?!”
阎回笑一笑:“托胥总管的福,阎某总算是大难不死,侥幸存活了下来。”
胥江脸上的杀气更加露骨了,磨着后牙槽问:“当年凡是有头有脸的我们都仔细核对过,想不到你竟然能从乱葬岗爬回来,当真命大!”
阎回不客气回敬道:“想来是老天也不忍你们犯下的滔天罪孽就此被尘埋,所以才叫阎某人从鬼门关又爬回来了,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替太子府鸣冤雪恨,让庚寅之变的真相大白于天下!”
胥江褶皱的皮肤微微抽搐着看向洛倾鸿,那眼神恨不得立刻剐了他。
“如此说来,你都知道了。”
五年前,他就曾对楚天承说:“若是让他知道了真相,只怕他就不再是一枚听话的棋子,而是一把会伤及自身的利剑了。”
当时楚天承说:“放心吧,他永远都没机会知道真相,因为知道真相的人都已经死绝了!”
可如今看来,他还是知道了!
从胥江和阎回开始对话起,洛倾鸿内心的狂躁就在一点一点地加剧,他们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像是一阵风、一团火,不停地煽动着他的狂躁。
直到胥江这句话说出口,他再也压抑不住,猛然一声怒喝,都没看到他的梅花银扇是何时在手的,碧血银针就已朝胥江暴雨一般飞了出去!
胥江不愧是刀尖上谋生的老手,早在洛倾鸿出手前就已率先行动,避开了洛倾鸿突来的杀招,当然落雨也几乎是在同时避开了。
洛倾鸿的银扇颤抖着指向胥江,怒红着双眼喝道:“楚天承在哪儿,立刻叫他出来!”
胥江毫不犹豫地抽出了他腰间宝刀,刀锋释放出骇人杀气,对洛倾鸿狠绝道:“我曾许诺主人,倘若将来你这枚棋子不再为他所用,那我绝不会手下留情!今日我便替主人彻底铲除你这个祸害,永绝后患!”
“哈哈哈!”洛倾鸿听了突然仰天一阵狂笑,然后歪头满是邪气地笑问胥江:“老匹夫,你以为你是在跟谁说话!就凭你,也想取我的人头,只怕你还没这个本事!”
胥江也不甘示弱,手提宝刀摆好架势道:“你尽管一试!”
慕篱这方众人正要插手之际,谷中忽然传来一人沉稳而不容置疑的号令:“住手。”
双方人马纷纷望向纵深的一线天峡谷,但见苏荷在前率先从雾中走出来,楚天承怀里抱着一人紧随其后,边走边说:“你没有去离人峰,反而和司过盟的人为伍出现在了此地,这实在令我意外。”
说话间,他已抱着怀中之人走出了峡谷,与停步侧身让道的苏荷侧身而过,背对一线天迎风而立,嘴角挂着邪魅而充满侵略性的浅笑看着洛倾鸿问:“是什么动摇了你的信念,改变了你的决心?”
第345章 一念痴狂,半世疯魔(三)
胥江走到楚天承身边,斜眼瞅着洛倾鸿满身杀气道:“主人,这颗棋子留不得了,否则他必会反噬主人。”
“哦?”
楚天承却是不看胥江,而是眯起那双犀利的鹰眼打量着洛倾鸿,仿佛要看穿他的内心。
胥江指着阎回道:“左监门率府长史阎回,当年的漏网之鱼,就是他将一切抖了出来。”
“哼~”
楚天承甚是悠闲地撇了一眼阎回,不咸不淡地拖长音哼了一声,好似对这个见证人的出现并不怎么在意,却是将视线转向了一旁的慕篱。
他嘴角的笑意更浓,微眯的鹰眼中邪光更甚,问道:“那么慕二公子又为何会出现在此,难道你也对当年之事感兴趣?又或者,你从什么人那里知道了些什么?”
慕篱不无担忧地看了一眼洛倾鸿,因为他还没有把墨尘的事告诉他,只怕他知道了会更受打击。
“我对当年的事并不感兴趣,我所求者不过是真相,还沉冤者一个公道。”
“二公子倒是一副侠义心肠,竟对害得你家破人亡的仇人也如此仁慈。”
“厉王无必刻意提醒,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至于我是从何人那里得知了些什么,以厉王的智慧,想必不难猜到吧?”
楚天承眼神一沉,眸底透出隐而待发的凶光,嘴上却依旧悠闲而邪气道:“看来只能是他了。”
他又瞅了瞅阎回:“阎长史能活下来,想必也是他的功劳吧。”
阎回怒视着他,一副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的样子。
楚天承显然丝毫未将他的恨意放在眼里,终于再次将视线转回到了洛倾鸿身上,笑问:“所以,知道了真相的你打算如何做,昭儿?”
事实证明,慕篱的担忧是多余的,因为打从楚天承出现开始,洛倾鸿整个人就从极致的愤怒瞬间陷入了完全失明失聪的状态,周遭的一切他都看不见也听不见,眼中只有楚天承怀里抱着的那个美人。
只见他整个人犹如痴傻了一般,满面难以置信却又充满了渴望,激动万分却又拼命抑制,嘴巴一张一合却怎么也吐不出一个字,总之表情极其复杂,又极其矛盾。
终于,他迈出了艰难的一步,手充满渴望却又惧怕畏缩地朝前伸着,竭力想朝楚天承走去,不料双腿毫无力气,在他刚想迈出第二步时便猛的栽倒在地。
“少谷主!”
“掌门!”
慕篱和追风赶忙上前去扶,然而洛倾鸿却好似听不见也看不见周遭的一切,眼里只有楚天承怀中的那个美人,仍旧朝那美人伸着手、张着嘴、哑着喉咙满脸渴望,极力挣扎着想要过去,无论慕篱和追风怎么拉他都拉不动。
洛倾鸿匍匐着向楚天承怀里的美人伸长了渴望的手,嗓子里终于发出了嘶哑的声响,啊了几声之后,他终于喊出了充满悲伤的两个字:“母亲……”
伴随着这两个字喊出口,洛倾鸿内心的洪流也化作颗颗眼泪争先恐后地滚出眼眶。
尽管他的声音极低、极哑、极悲,可慕篱还是听见了,自然除他之外都是学武之人的余众也都听见了。除胥江和落雨之外,顿时所有人都震惊地看向楚天承怀中沉睡不醒的美人。
这其中最不明情况的当然是苏荷。从出谷开始,这些人你来我往的对话弄得她云里雾里,完全摸不着头脑,对所有人现在这副震惊不已的样子自然更是莫名其妙。
慕篱望着楚天承怀中的人,也是惊讶得半天合不拢嘴。
虽然墨尘早已预料太子妃极有可能还活着,可当真正面对真相时,他还是受到了不小的震撼。
再看看仍然匍匐在地上极力挣扎着的洛倾鸿那完全失了魂魄的样子,他不由心疼地皱了皱眉头。如此沉重的打击,只怕换了任何一个人都难以接受吧,更何况还有墨尘这重打击在等着他。
楚天承将洛倾鸿的反应都看在眼里,他向胥江示意了一下,胥江遂将他的斗篷解下,铺在地上,然后他将柳眉极其温柔地放在斗篷上。胥江又取来事先备好的毯子递给楚天承,楚天承将其盖在柳眉身上,又极其细致地替她拢了拢,好似生怕她冻着,然后才转身面向众人,负手而立,霸气侧漏。
“事已至此,我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虽然比我预期得早了些,却也还在我的掌控之中。”
他看向情绪完全失控,甚至可以说是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的洛倾鸿道:“不错,她是你的母亲,被我藏在巫族二十二年,不为别的,只因她身中奇毒,我虽能救回她的命,却救不回她的心。这二十二年来,她一直处于沉睡中,所有能尝试的方法我都试过了,却还是无法让她醒过来。”
洛倾鸿这次选择性地听见了,伸出的手无力垂下了,挣扎的动作也停止了,只剩极度的渴望、深刻的悲伤还有掺杂的喜悦,记忆中那总是一袭碧衣的母亲窈窕身影重现在他眼前,他就那样痴恋地盯着对面那躺着的柳眉,眼泪更加汹涌地往外滚。
母亲……真的是母亲……原来她还活着……原来,我并不是孤单一人在这世上,原来我还有母亲在啊……
慕篱和追风合力将他扶了起来,却能感觉到他浑身都在不住地颤抖着。
楚天承回头瞟了一眼斜后方躺着的柳眉,眉间浮现怒意和伤情:“她对我是如此地绝情,宁死也不肯留一丝的爱给我,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我心狠了。是她背叛我在先,那就要有承受我之愤怒的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