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看柳眉怀里的孩子，又看了看一边早已无声的楚天祁，而后抬头对苍天默道：大哥，要怨就怨你生在了帝王家吧，为了生存，我别无选择！
然后，楚天尧一扬玄袍，霸气转身，大踏步走出了太子府，身后柳眉穿透天际的悲痛嘶吼直到他走出老远都还能听见。
然后，楚天承就出现了。
他一身月白常服走在满目鲜血、死尸、火光、硝烟之间，显得那样突兀，却又那样别致，好似一朵静开的莲走在业火烈焰中。
只见他走到楚天祁跟前，蹲下，仔细地端详了半晌方清冷开口：“大哥，你曾说过会照顾我，保护我，永远不会抛下我，我曾天真地以为，你就是我的全部，只要有大哥在，我就什么也不用怕，因为我一直坚信，即使所有人都背弃了我，唯有大哥会永远守护着我。”
他眼中逐渐透出恨意，可语气却依旧很平静地接道：“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到最后，连你也背弃了我。所以，不要怪我，这一切都是你背弃我应付出的代价。”
一个年仅二十一岁的少年啊，他的眼神、他的表情却好似一个历经百战、饱经沧桑的人，他的话始终很平静，不，应该说是冷漠，丝毫不带感情的，但这冷漠中又夹带着微妙的恨意。
泪已哭尽了，心已凉透了，情已磨灭了，柳眉好似被冰封了一般，就那样抱着楚昭瘫坐在一片狼藉的太子府中一动不动，就连楚天承是何时来的，跟楚天祁说了些什么，又是何时来到她面前的，她通通都没有知觉。
直到楚天承在她面前蹲下，开口对她说：“眉姐姐，你跟大哥不同，因为我是真心爱你的，所以我可以原谅你对我的背叛。”
柳眉目光呆滞地看向他，双眼迷惘，表情茫然，一脸“我根本没听到你在说什么”的样子。
然而楚天承却也好似完全不在意她的呆滞和麻木，兀自拉过她的手，深情道：“我等了八年，忍了八年，终于等到了今天，眉姐姐，从今以后，你终于是属于我一个人的了。”
手上传来的温度唤醒了柳眉冰封的知觉，怔了许久才迟疑地唤了一声：“……小五？”
楚天承那张年轻、英俊、邪魅的脸笑得深情而温柔：“是我，眉姐姐，我来接你了。”
“接我？”柳眉的思维仍有些迟钝。
楚天承温柔到极致的声音再度传来：“是，我来接你了。眉姐姐，整整八年了，我对你的心从未变过，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将你接回来。我可以原谅你曾经的背叛，只要你今后能好好地待在我身边，我什么都可以原谅，过往的一切我都可以不追究。”
柳眉的脑袋嗡的一声，让她一时无比眩晕。
“小五……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楚天承的笑容有些消减了，脸上也现出不悦，用颇为宠溺的口吻责怪道：“眉姐姐，你再这样，我可就真的生气了，你忘了你曾答应过我，要等我长大了来娶你。虽然你曾背叛过我嫁给了大哥，但谁叫我如此爱你呢，所以我选择原谅你了。你看，如今我已长大了，终于可以兑现当年的承诺了，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最盛大、最风光的婚礼，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王妃，我要让你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柳眉整个人都呆住了，那眼中的震撼、惊恐、难以置信已经不是遭雷劈可以形容的了。
“……所以，这一切都是你在幕后主使的？！”
楚天承十分干脆而平静地回答：“是。钦天监是我买通的，‘亡国孤煞’谣言是我散播的，穆晨和太子六率是我策反的，兵变是我策划的，一切都是我做的。”
“为……”柳眉的话没问出口便已卡在喉咙。
为什么？还用再问吗？一切不是已经很明白了吗？可当年他只有十二岁啊，谁会想到，他说的话居然是当真的呢！
随即，柳眉突然笑起来，和着眼泪一起，脸上满是伤情、心痛、自嘲，又哭又笑的，让她看起来就跟疯癫了似的。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笑着笑着，她就哭起来了，哭得越来越大声，那叫一个撕心裂肺，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自嘲。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原来一切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啊！
她看了看怀里身体渐渐冰冷的孩子，又看了看不远处同样快没了体温的夫君，她只觉自己的泪已经流干了，哑着声音凄苦道：“大郎，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害了孩子们，对不起，对不起……”
楚天承还抓着她的手，对她的疯癫视而不见，仍旧执拗地说：“眉姐姐，跟我走吧，我已经放任你够久了。”
楚天承从头到尾都十分的冷静，他一厢情愿的偏执和可怕的平静、淡漠令柳眉觉得不寒而栗。
这不是一个二十一岁的少年人该有的样子吗？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孩子变成了这个样子？或者说，或许这才是他本来的面目，这些年来他在他们面前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看了本章楚天承的表现，不知你们有什么感想，可还有人记得命运堪怜的林月娘和刘郁芳，以及无辜被牵连的楚宸和楚昱。
第341章 一念执着，半生悲剧（六）
柳眉脸上挂着冰凉的泪，看着楚天承年轻英俊但却默然得让人胆寒的脸问：“小五，你对我的了解仅限于八年前我救你们兄弟时的那段日子，凭借那点日子，你能爱我有多深？”
楚天承仍平静地答：“我不知能用什么斗量，但一定比你想象得要深。眉姐姐，为了接你回来，我足足等了八年，也忍了八年。这八年里，为解相思之苦，我找了很多女人，可她们没有一个真正像你，就算是月娘也只有你的七分神韵，没有人能取代你在我心中的位置。”
柳眉简直不敢相信，曾经那个热情、纯真、善良的少年竟会变成如今这副偏执冷血的模样。
“小五，你知道你这番话对你府中那些女子来说有多残忍吗？你何时变成了这个样子？”
楚天承淡淡一笑，轻轻摇头：“眉姐姐，我从来都没变过，只是你从未真正了解过我而已，不过没关系，今后你有的时间慢慢了解。”
楚天承的偏执冷血和残忍无情已经超出了柳眉的认知，叫她更加深刻地认识到，眼前这个小五已经不是她从前认识的那个小五了。
“你说你爱我，那如果我说要你为我去死，你肯吗？”
楚天承的眼很明显地眯了一下，闪过了一丝莫名的神色，但转瞬便答道：“当然！”
柳眉冷冷一笑，摇头道：“不，你做不到。小五，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像什么吗？”
楚天承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
柳眉含笑道：“像一个要不到糖吃就闹脾气的孩子。因为他们不肯给你想要的，所以你就恨他们，决定用自己的力量去抢，为此你甚至不惜伙同他人谋夺你父亲的江山，谋害你的亲哥哥，是嘛！”
楚天承眼中闪过诧异，柳眉冷笑道：“惊讶我怎会知道吗？”
“……”
她看了看不远处躺着的楚天祁，眉目含悲道：“大郎曾说，你这些年来变化不小，虽然你在我们面前还是装出从前那副单纯善良的模样，可大郎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你的变化，因为他是这世上除了陛下之外唯一真正爱你、关心你的人！”
楚天承的表情由诧异转为微怒：“他若真的爱我、关心我，就不会背弃我！”
“那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自以为是！他从来没有停止过关心你，只是的偏执让你刻意忽略掉了而已！”
楚天承沉默，显然不认同她的说法。
柳眉又问：“你是不是以为，这些年来你之所以能有那么多建功立业的机会，都是因为你自己的努力？你是不是以为，你暗中培养势力、拉拢朝臣，陛下都不知情？”
“……”
“别自以为是了小五，若非陛下对你心怀愧疚，他怎会对你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楚天承眼中猛然布上寒光怒意，犀利鹰眼看着柳眉极为不悦地质问：“心怀愧疚？他会对我心怀愧疚？！”
柳眉道：“陛下他时常对大郎说，他亏欠你太多，不该将敦懿皇后的死怪在无辜的你的身上，让你从小受了太多委屈，嘱咐大郎要好好照顾你，这些你都不知道吧？”
楚天承眼中神情莫名，沉默良久方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一句亏待就能弥补这些年来他带给我的伤害吗，就能让那些日子重新来过吗！”
柳眉沉默地看了他许久，知道无论她怎么说都已无法扭转这个人的心性了，终是放弃了。
“小五，知道你现在的样子有多可怜吗？舍弃真正爱你、关心你的人，一心追逐自以为是的爱，醉心权力，贪得无厌，内心扭曲，你已经走火入魔了，你知道吗！”
“别再自欺欺人了，你最爱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你只是无法原谅陛下这些年来对你的漠视和怨恨，无法接受原来只属于你一个人的兄长把爱分给了别人，不再只爱你一个人，就算是我，你也只是一厢情愿地认为我应该爱你，应该只属于你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