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眉眼中有泪花，但脸上却挂着笑容，对楚天祁摇头道：“大郎，从我决定嫁给你的那天起，我就把一切都交给了你，不论生死，我都会陪着你，只是……”
说着，她低头看向怀中的楚昭，在目光触及那张稚嫩、迷茫、疑惑、受惊的小脸时，她的心便似刀割一般作痛，眼泪瞬间夺眶而出，颤声道：“只是昭儿他还这么小……”
楚天祁紧蹙的眉间也流露出深深的痛和愧疚，蹲下身，手抚上小楚昭的脸道：“昭儿，你和玉儿都不该生为我的儿子，不该生在帝王家，对不起……你若要恨，就恨为父吧，是为父无能，不能护你们周全……”
楚天祁再说不下去，握紧了双拳将眼泪憋了回去，然后迅速起身，转头再次面向楚天尧，此时他的脸上又再度恢复了平静，视死如归的平静。
“动手吧。”
然后，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平静地等待宿命的终结。
楚天尧的剑仍旧指着楚天祁，眯着眼睛死死地注视闭目等死的楚天祁。
然后，他眼中寒光一闪，杀气一放，果真毫不犹豫、干净利落地一剑扫过，顿时鲜血四溅，染红了他眼前的视线！
柳眉在楚天尧动手的瞬间本能地转过身将楚昭死死地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楚昭的所有视线，腥热的、鲜红的液体在她碧色的襦裙背后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血痕。
等听见倒地声后，柳眉这才转过僵直的身子，目光触及那个正在死亡边缘挣扎的她的至爱那一刹那，她只觉浑身力量瞬间被抽走，四肢虚浮使她找不到支撑点，死活迈不开脚步。
此时，楚昭感觉到桎梏他的力道没了，便伸了伸脑袋，看到母亲一直在看向哪里，于是他也侧出身子伸长了脖子去瞧，目光所及，惊骇的一幕令他永生难忘！
“父亲！”
他哭喊着奔过去，一下扑到楚天祁怀里，瞬间弄得满手是血。
他惊恐万分地看着父亲的样子，本能地伸出小手去按不断喷血的地方，可那血还是争先恐后地往外喷，溅了他一身，却还是怎么都堵不住，急得他大声哭喊：“父亲，你怎么了！母亲，母亲你快来啊，父亲他这是怎么了！”
幼子惊恐无助的哭喊声终于给柳眉僵硬、冰冷的身体注入了元气，她终于可以迈开脚步了。
她缓缓地走过去，在楚昭身边蹲下，伸手环住浑身发抖的小楚昭，另一只手则握住了楚天祁伸过来的手。
楚天祁艰难地想要说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来，柳眉笑得凄美绝伦，流着泪对他说：“大郎，等我。待我安顿好了昭儿之后就来陪你，我绝不会让你一个人孤单上路。”
楚天祁的表情很显然是在否定，他不同意，可他说不出来，眼角有泪流出，然后，他便带着满腹的遗憾咽了气。
“父亲！”
楚昭惊恐着慌地问柳眉：“母亲，父亲这是怎么了！”
柳眉将楚昭一把揽入怀中，强忍悲伤道：“你父亲他走了，去了很远的地方，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楚昭便哭得更凶了：“你骗人！父亲他明明就在这里，可是他不理我了。母亲，是不是昭儿又做错了什么惹父亲生气了，所以父亲不理我了？昭儿改，昭儿以后都乖乖听父亲的话，好好读书，好好练剑，再也不调皮，不惹他生气了，你帮我叫醒他好不好……母亲，你帮我把父亲叫起来好不好，母亲……”
听着幼儿天真的请求，柳眉心如刀割，满是绝望。她不知道要怎么跟孩子解释，他的父亲死了，永远都不会再醒过来了。
直到事后在楚天承的“调教”之下，他才终于明白了当初母亲所说的“你父亲他走了，去了很远的地方，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是什么意思。
就在母子俩相拥悲泣时，楚天尧的剑又指向了柳眉，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太子妃，请把昭儿交出来吧。”
柳眉哭声一滞，随即她牵着楚昭起身，将楚昭死死护在怀里，对楚天尧说：“想动昭儿，就连我一起杀了吧！”
“这可不行，你必须活着，这可是我和他约定的条件。”
“……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应该很快就会知道了，现在，请你将昭儿交给我，否则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柳眉将楚昭护得更紧：“我再重复一遍，想动昭儿，就连我一起杀了吧！”
“母亲……”楚昭怯怯地叫了一声。
柳眉低头捧起楚昭的脸笑着安慰道：“昭儿别怕，娘绝不会让任何人把你从我身边带走的。”
楚昭懵懂地点了点头。
楚天尧无奈地叹了口气，而后口气阴森道：“太子妃，这可是你逼我的。”
只见他一扬手，便有禁军将士要上前去，柳眉见状，一手仍旧紧紧抱着楚昭，另一只手却立刻掏出一把匕首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站住！”
几名禁军止住了脚步。
“再往前一步，我就立刻自我了断！”
几名禁军纷纷回头看楚天尧，楚天尧摇着头叹着气道：“太子妃，你这又是何必，我念在你不是楚家人的份上有心放你一条生路，你却如此不知好歹，岂不白费了我一番好意。”
“呵！楚天尧，不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你刚才说的话我听明白了，是有人向你要了我的命，对吧？否则以你的为人，是绝对不会留下任何一个活口的！”
楚天尧被说中了却毫不在意：“是又如何？”
柳眉把匕首握得更用力，天鹅颈上瞬间渗出细微的血丝，她却好似感觉不到疼，只死盯着楚天尧道：“我绝不独活！今夜我们母子要么一起生，要么一起死！”
楚天尧挑了挑眉：“有意思，不愧是大哥选中的女人，够烈！不过，你怎知我没有第三种选择？”
“……”
楚天尧话音刚落，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个黑影，以众人眼睛都追不上的速度转瞬就从柳眉怀里抢走了楚昭！
第340章 一念执着，半生悲剧（五）
“坏人，放开我！放开我……母亲！母亲救我……”
直到听到楚昭尖锐的哭声传来，柳眉才反应过来，而此时那黑影已将楚昭交到了楚天尧的手里。
“昭儿！”
柳眉说着就要上前，先前那几名禁军赶忙将她制伏住，任她怎么扑腾都无法摆脱他们的钳制。
楚昭就在对面不远处朝他拼命地招手哭喊：“母亲！母亲救我，我怕……我怕……”
稚子的哭声让柳眉肝肠寸断，心理防线顿时崩塌，对楚天尧嘶吼道：“凌王殿下！你已经害死了我的玉儿，我求你，放过昭儿，他还只是个七岁的孩子，根本什么都不懂！”
楚天尧将寒光闪闪的剑逼近楚昭的脖子，看了看左手臂弯中使劲儿扑腾的楚昭，道：“太子妃此言差矣，他现在的确是什么都不懂，可等他懂了就晚了。太子妃刚才不是还说，我是绝不会留下祸根的吗，所以我现在就是在按照太子妃吩咐的做啊。”
柳眉眼中的希望破灭了，绝望地看向那还在不停向她哭喊求救的幼儿道：“昭儿，对不起，是爹娘没用，没保护好玉儿，也没能保护好你，对不起……”
柳眉死死咬住自己的唇不松口，眼泪不住地往下掉。
但是别怕，我的孩子，为娘很快就来陪你，很快……
就在这时，楚昭竟瞅准了楚天尧的手腕一口就死命咬下去！饶是他还小，楚天尧也还是吃痛松开了手。
“母亲！”楚天尧一松手，楚昭便使出吃奶的劲儿向柳眉全力奔去。
“昭儿不要！”
就在柳眉惊恐的嚎叫声响起的同时，背后反应过来的楚天尧已举起了他的屠刀，朝着奔跑出去的楚昭反手就劈了下去！
刹那间，才跑出不过两三步的幼儿背后吃痛，扑通一下就栽倒在地！
“昭儿！！！”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母亲的力量总是超乎人的想象。见到幼儿倒地的瞬间，柳眉不知哪里冒出的力气，竟然挣脱了四个禁军士兵的钳制，发疯一般奔向她的孩子。
柳眉扑过去，一把将孩子抱起，手中温热的触感让她本能地伸出手来看，满手的鲜红顿时让她再次全身凝固，力量流失。
怀里的小生命在不住地颤抖，她的四肢也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她却还是用力地抱住这幼小的生命，颤声呼唤：“昭儿……昭儿……你听见娘说话了吗？昭儿……你睁眼看看娘，好不好……昭儿……”
楚昭的意识正在渐渐流失，浑身上下好像都失去了知觉，只隐隐约约听见母亲在叫他。
他极力地想要看清那声音的来源，奈何眼前却越来越黑，他只来得及极其虚弱地叫了一声“母亲……”，然后就彻底昏死过去了。
柳眉的哭声戛然而止，仿佛整个世界都随着楚昭的离去而定格了。
“昭儿？”她颤声试探地叫了一声，没有反应。
“昭儿！”于是，她便用力地摇晃了两下怀里的孩子，还是没有反应。
“昭儿！！！”再听不到孩子的声音，感受不到孩子的心跳，懵坐了半晌的柳眉终于仰天长啸，放声悲嚎，令闻者无不为之动容，就算是楚天尧也生出了那么几分的悲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