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安戢武,慕谦唏嘘不已。
皇权的诱惑力实在太大,谁不想一尝君临天下的滋味呢,更别提像他这样有实力的诸侯了。当初楚天尧因猜忌而将他放逐到边境,如今他有机会一雪前耻,又怎会轻易放过。
所以,可以说他是死在了权欲之下,不过是又一个为皇权不要命的可悲之人罢了。
只听慕谦伤感道:“尔等所犯之罪,原本诛九族也不为过,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朕亦不愿大周再添杀戮和血腥。即日起,白崇罢相去职,安戢武罢帅去兵,所有参与叛乱的旭方将领皆罢将免职,一律发配鄀方,永不再录用,无诏永不得回京!”
裴清道:“陛下宽厚仁德,实乃大周之幸,百姓之福!”
群臣随即附和:“陛下英明!”
白崇泣曰:“罪臣谢陛下不杀之恩!”
安戢武身后众将亦叩谢圣恩:“谢陛下不杀之恩!”
安戢武则扯开嗓子猖狂大笑:“我呸!慕谦,老子跟吕玄合起伙来差点让慕荣小儿葬身钟灵山,你明明恨不得立刻杀了我,却在这儿装什么仁德假慈悲!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呀!哈哈哈!”
紫袍金玉带的中书侍郎平章事兼参知枢密事韩麟实在听不下去了,当廷怒斥:“大胆安戢武,死到临头还出言不逊,污蔑至尊,你罪无可赦!”
安戢武却是笑得愈加猖狂。
慕谦平静而伤感的声音传来:“韩相,罢了,随他去吧。”
韩麟只得恨恨地作罢。
只听慕谦道:“林枢密。”
枢密副使兼兵部侍郎林修忙出列应道:“臣在。”
“你选几个得力的人即日赶赴旭方,理清此次叛乱,务求案情清晰,赏罚分明,不能委屈了有功之将,但也绝不能姑息任何一个有罪之臣,你可听明白了?”
林修朗声应道:“臣遵旨。”
林修退回原位,慕谦又道:“另着刑部、御史台、大理寺立即选派特使随林枢密一道赶赴旭方,清查旭方三州官吏贪腐案情,凡罪证查实的一律交由刑部严办,但绝不允许牵连无辜!”
下立众臣中服紫的刑部尚书、御史大夫、大理寺卿三人出列齐道:“臣等遵旨。”
慕谦最后放眼看向百官最前列紫袍的裴清、韩麟、柳长青等道:“还请诸位相公协同枢密府和吏部尽快拟定出得力的文武替补名单。”
几位宰相同声答:“臣等遵旨!”
安排妥当之后,慕谦终于松了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大殿中的罪人们,尤其多看了一眼白崇,而后闭目下令:“带下去吧。”
随即,便有禁军上前来带人犯。白崇被禁军将士拉起时一直望着龙椅上的慕谦,慕谦紧闭的双眼透出的失望和悲痛令他亦悲亦悔亦痛心。
就在即将被拉出大殿时,白崇突然道:“文仲,这辈子是我白崇对不住你,待我去地府将罪孽洗清了,下辈子咱们再做兄弟!”
人已经被拉出了乾阳大殿,可白崇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入百官耳中。一代名将,曾追随开国之君打天下的功臣啊,竟因一时的鬼迷心窍落得这般下场,怎不叫人唏嘘、慨叹!
白崇的话自然也传到了慕谦的耳朵里,到底是多年出生入死的兄弟,他岂能不难过,也难以狠绝,却也只得含泪目送他远去。
他知道,这一去,大概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了,悲痛更加肆无忌惮地摧残他强撑的身体,可他却告诉自己,还不能倒下,还不到时候!
第315章 慕怀霜
大殿一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直到沈慈再次公然挑衅:“陛下,公事理定,接下来该了结私事了!”
群臣再次朝他投去“兄弟,你够胆!”的佩服目光,却听沈慈接道:“不,这也是公事,甚至比适才的旭方之乱更重要!因为这关乎皇室正统,关乎大周的未来!”
群臣又是一惊,老弟,你还真是什么都敢讲啊!
沈慈就是对慕荣恨极了,就是要让他再也翻不了身,又怎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文武百官挤眉弄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纷纷看向龙椅之上的慕谦,好戏又要上演了!
慕谦知道,这一劫迟早是要渡的,于是看向百里乘风,那眼神似有千言万语想说,却最终在短暂的一瞬间将心头所有的疑问和情绪全能压下,沉声道:“百里将军。”
乘风如寻常武将一般弯腰恭恭敬敬揖道:“臣在!”
“殿中这几人,你可认得?”
乘风先看了看玉林方向,只匆匆一眼,他便从玉林的眼中读懂了现状,心下明了。
随后,他又看了看耶律图。
耶律图一早便一直盯着他,几乎不曾移开过视线,他自然感觉得到耶律图灼热而犀利的目光,但却一直不曾看过他一眼,直到慕谦引荐,他方看向耶律图,但那眼神却宛如初见一般,陌生至极。
乘风快速扫过几人,而后向慕谦回禀:“回陛下,这边三位是臣的母亲以及玉龙寨的兄弟,至于这位,臣若没记错,应是耶律大将军。”
耶律图大喜过望,上前就一把抓住乘风的肩膀激动道:“司南,你还记得我!”
乘风极为淡定而又礼貌客套地推开了他,而后极有涵养地冲他揖了揖,道:“耶律大将军,我想你误会了,乘风只是当初在长河谷一役中曾远远见过大将军一面。”
耶律图浓眉一挑,看着乘风的眼神满是怀疑,难道真的不是他?难道司南真的已经不在了?
慕谦眼中有一瞬复杂的情绪闪过,随即看向耶律图问:“耶律大将军,此事关系着我大周的荣辱兴衰,断不可马虎,你是看着司南长大的,还请仔细辨认,眼前这位百里将军到底是不是他?”
乘风故作懵懂状,一脸“不知发生了什么”的表情奇怪地看着耶律图,耶律图却是看着他难以分辨,最终只得向慕谦抱拳道:“回陛下,耶律图惭愧,当年司南离开时只有九岁,时隔二十多年,在下……实在无法辨认。”
群臣之间顿时又响起了一阵嗡嗡嗡的哄闹。
慕谦于是看向玉林:“玉娘,他果真不是司南?”
玉林坚定道:“奴婢不敢欺瞒陛下,乘风确是奴婢捡来的孤儿,不是小殿下!”
玉林顿了一下,终是不忍道:“陛下,放下吧,小殿下已随夫人去了多年了,您就让他安心地去吧。他和夫人生前已受了太多苦难和折磨,切莫叫他们母子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啊!”
玉林说着便伤心地哭起来,自然,她哭的是这父子对面却不能相认,哭的是苦命的乘风!
裴清亦适时进言:“陛下,玉夫人说得对,小殿下既已离去多年,陛下又何必再纠结于往事,打扰逝者安宁呢。”
慕谦看向乘风,眼中噙着泪,一脸的悲痛刺痛了乘风的眼,让他本能地低下了头,不敢再看,也不忍再看。
此时,忽闻沈慈再次紧逼道:“耶律大将军,请问小殿下身上可有什么胎记之类的,即便因年岁增长而容颜有变,但胎记却是抹消不了的证明吧!”
群臣顿时又是一片哄然,纷纷点头表示赞同,但也有满面愁容的,比如慕谦,比如裴清,更有表示震惊和不解的,比如慕荣。
慕荣从旭方之案暂时了结过后便全程陷入懵圈状态,朝堂上这几人你来我往的唇枪舌战,尤其是沈慈的咄咄逼人,他全看在眼里,却始终看不明白怎么回事。
直到听见玉林的话,还有裴清不经意间向他投来的一个眼神,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因而看向乘风。
然而,大脑中灵光一闪,他好似抓住了什么,就差最后一步,却怎么也堪不破。
耶律图闻言,双眼却忽然亮了,看向乘风露出喜色道:“沈尚书提醒得正是,司南背上的确有块祥云胎记!”
闻此言,沈慈一脸挖到宝的兴奋,慕谦、裴清等皆满脸惊诧,铁二、朱三好似想到了什么,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唯有玉林和乘风表现得相当淡定。
但听沈慈立刻向龙椅上的慕谦道:“恳请陛下陛下允准百里将军当众验明正身!”
群臣又是一阵哄然,老弟,你还真是不怕死啊!
“且慢!”
沉默许久的慕荣终于发声了,群臣皆屏住呼吸看这场大戏究竟要如何收场。
但见慕荣侧过身看向沈慈,嘴角、眼角微扬着,怎么看都是微笑着的,可沈慈却不知为何没来由的浑身一阵哆嗦。
慕荣扬着嘴角眼角、双眸却如冰刀霜剑般盯着沈慈问:“沈尚书,何为当众验明正身?你的意思是要百里将军当着外客和文武百官以及殿内所有内侍、宫婢的面宽衣解带吗!敢问百里将军可是触犯了哪条国法,亦或是违反了哪条军纪,要受你这般羞辱!”
他的语气虽已经很克制了,可满殿的人谁听不出来,他的话语中满是雷霆之怒。
始终不敢去看慕荣的乘风此刻也满是感动地望向他,一股暖流萦绕全身,经久不散。
沈慈立马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言语不当,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向慕谦请罪道:“陛下明鉴!臣只是想让我大周皇嗣早日回归正统,绝无羞辱之意,请陛下明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