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中军主帐内,楚昭还是那一副慵懒闲散的姿势坐在主位下手右席,端着一个精致的碧绿茶杯问楚天承:“怎么,你终于不再自负,决定拿出杀手锏了吗?”
楚天承偏头瞅了一眼并未看向他、犹自把玩着茶杯的楚昭:“杀手锏之所以称之为杀手锏,就是因为它在关键时候的非常效用。若是轻易就拿出来,那还叫什么杀手锏。”
楚昭瞄向他,面具下的眼仍透着那种让人不舒服的邪魅和冷嘲。
“可你要知道,只要有独孤仇和他的司过盟在,要想彻底毁灭慕谦和慕荣父子,只怕不是轻易就能做到的。”
楚天承这次回过身来看向他,挑衅意味十足道:“怎么,你这是要向独孤仇示弱?”
楚昭冷笑:“你不必激我,你很清楚,九门势力本来就远不如司过盟,我只是就事论事,实话实说而已。”
楚天承闻言忽而想起什么,问:“有件事我一直很在意,这一回,独孤仇对于我们封锁情报似乎并不着急,好像压根就没有要让这里的情况传入京城的意思?”
楚昭眼中也闪过一丝疑惑,仍盯着他手中把玩着的茶杯道:“对于这一点我也想不通。”继而抬头看向楚天承道:“但不管怎样,明日便是你与慕荣一决雌雄之时。”
只见他从容起身,浑身都散发着压迫感对楚天承道:“我奉劝你一句,好自为之。乱世当道,这世间最不缺的就是想要称霸天下的野心家,但最后真正能称霸天下的又有几个。这座通往权力顶峰的独木桥上,有太多跌入深渊的失败者,我希望你不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对楚昭此番又近乎诅咒的祝福,楚天承只一笑置之。
自从他将楚天尧藏匿起来之后,楚昭的态度便一直是如此,不仅对他充满仇恨和敌意,还时不时地就会冒出一句这样近乎诅咒的冷嘲式“祝福”。楚天承清楚,这是楚昭表现愤怒的方式。
这二十多年来,这个人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次呼吸都充满了仇恨,他吃的每一顿饭、走的每一步路也都是为了复仇,报仇便是他活着的唯一动力。
为了能亲手了结楚天尧,即便他心中极不情愿、极其愤怒,他却仍压抑着这些情绪,听凭他的差遣,任凭他要挟,任由自己活得如此矛盾而痛苦,足以表明这个人对报仇雪恨并亲手了结仇人这件事有多么执着,而这当然也正是楚天承想要的结果。
只要他能继续为自己所用,只要他还在向着万劫不复一步步踏进,只要他还在自己的掌控之下,那随便他怎样都无所谓!
只见楚天承邪魅一笑,霸气侧漏道:“那我们便拭目以待,看看能够顺利通过独木桥走到最后的人究竟是谁!”
于是,经过一天的休整,二月庚戌(二十四日)一早,魏竘联军便卷土重来了,坐镇刺史府邸别院的慕篱听到这个消息时,眉间的川字更深了。
也不知为何,自今晨醒来开始,他的眼睛就一直在跳,心中那股一直蠢蠢欲动的不详预感在今早尤其强烈,就好像山洪暴发前的浪潮一样汹涌。
所以,当亲卫团的人来告诉他敌军又来犯时,他并没有太大的意外。
只是,按照他的预计和昨日魏军惨败的状况,楚天承原本是不应该在短短一天之内就又卷土重来的,所以他料定,一定会有什么大事发生,而这也是他这次北境之行的初衷,看来一直担忧的不详终于来临了。
碍于身份,他不便在外露面,只好命亲卫团的人密切留意,有情况立刻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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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篱的预感没有错,因为楚天承终于亮出了杀手锏,足以摧毁他和慕荣的杀手锏。
锦州城北,但见城外广袤的疆土上,一眼望去黑压压一片全是列得整整齐齐地方阵,旌旗迎风招展,大战一触即发。魏竘联军浩浩荡荡卷土重来,将锦州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而锦州城则四方城门紧闭,城楼上重兵把守,严阵以待。
但见城北门楼上一众将帅排排站,慕荣、郑淳居中,百里乘风、欧阳烈、明剑、陆羽等将领左右一字排开,云酆、云清、云翊并诸多亲卫团成员,还有总舵四大坛主和各自坛众皆身着戎装混迹在后面的亲兵团中。
城下,楚天承遥望金甲黑袍的慕荣,越发觉得这个人不能留,必须尽早除掉,否则一定会他称霸中原的最大威胁。
只见他驱马出阵,走到城墙下仰头隔空对慕荣喊话:“慕荣小儿,汝父慕谦忘恩负义,背叛魏室,篡夺楚家天下,我身为楚家子孙,今日定要为吾侄报仇雪恨,叫你有来无回!”
城楼上,慕荣看着城下那个虚伪嚣张狂傲的仇人,那些压抑心底的仇恨,那些无法挽回的惨剧,那些痛失至亲的悲恸,那些无力回天的遗憾,种种情绪涌上心头,令慕荣全身血夜都在叫嚣着“我要报仇!”。
然而,他不能,因为他的立场不允许他因私害公,身后三十万无辜百姓的存亡也都系于他一身,还有这些都做好了与城池共存亡的将士,无论是哪一条,他都没有资格徇私。
所以,他只能咬牙咽下满腔的仇恨,横眉怒对楚天承道:“楚天承,你以为凭你三言两语就能颠倒是非黑白吗!魏室江山究竟亡于何人之手,又是如何亡的,你我心知肚明!我不与你争辩,但今日,只要我慕荣还有一口气在,你就休想染指周土寸疆!”
“哈!狂妄小儿,好大的口气!”楚天承犀利的鹰眼阴邪怨毒地看着慕荣冷笑道:“既如此,那今日我便要看看你慕荣究竟能不能挡得住我!”
只见他一招手,身后大军突然让出一条道,三辆绑着四个人犯的十字架囚车自队伍后方缓缓朝阵前驶来。
尽管城楼上下相隔少说也有十来丈远,可慕荣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囚车上的四人,猛然惊骇,整个人一下子扑到了垛口,就差跳下去了。
“君侯!”
“怀霜!”
“大帅!”
众人被慕荣突来的动作惊出一身冷汗,陆羽、明剑想要上前扶时,乘风和欧阳烈已抢先他二人一步上前,一左一右赶忙扶住慕荣,却发觉慕荣的情绪有完全失控的迹象,正挣扎在暴走边缘。
待那三辆囚车终于被推倒敌营阵前时,慕荣那双惊骇的眼中瞬间充盈泪光,扣着城墙的手用力到关节扭曲。
城楼上一众将帅看清了囚车上之人后也都一脸震惊,人群中爆发出许多个不敢置信的惊叹声,因为城下那三辆囚车上缚着的是本该在三年前那个冬天就已被处决的柴素一、刘蕙以及慕荣的一双儿女!
原来,这便是楚天承那样自信的原因,这便是他的杀手锏!
乾丰二年仲冬,发生在大梁城潘楼街口刑场的那场处决,当时大梁城状况何其混乱,包括司过盟想要劫囚的人在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处刑本身,而根本没有人留意处刑台上披头散发看不清脸的犯人,再加上他手中有众多九门能人异士,想要偷天换日找人替代死刑犯上处刑台并非难事。
两年多过去了,此事他愣是没有漏出半点风声,直到此时他才亮出这杀手锏。
本来按照慕篱的计划,周军兵力虽落下风,但他们占据着锦州城易守难攻的优势,魏竘联军即便有勇猛骑兵也难以发挥效用,只要周军据守不出以逸待劳,等到将魏竘联军的耐性磨得差不多时,他们再实施突袭,必定能以最小的代价击退敌军。
然而谁也没料到,楚天承会突然这样一招,可想而知主帅临阵动摇对军心会产生多大的影响!
第202章 杀手锏
云酆见状立刻对身后韩青小声吩咐道:“韩青,立刻前往别院将此事告知大哥,叫他千万要拦住公子,千万千万不要让公子到战场上来!快去!”
“属下遵命!”韩青领命后立刻向城内飞奔而去。
城下三车四囚,一老一少两灵儿。一老一少皆满脸激动双眼含泪,稚子无声,幼女哭闹。
“爹爹~爹爹~”
这边众人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却是怎么叫慕荣都没反应。
“大郎!”郑淳又急又心疼叫他,他没反应。
“君侯!”明剑和陆羽又急又忧叫他,他没反应。
“大公子!”乘风扯着嗓子喊,他还是没反应。
“怀霜!”欧阳烈拉开嗓门吼,他依然没反应。
“大帅!”众将领七嘴八舌地唤他,他仍旧没反应。
他就只是那样趴在城头,看着前方的囚车,血红双眼噙着泪光点点,满脸震惊,更震怒。
楚天承驱马走到囚车之间,望着趴在城头表情崩塌的慕荣,笑得张狂邪魅:“如何,慕荣小儿,现在你还能气定神闲地说出绝不会让我得逞这种话吗?”
慕荣趴在城头,双手始终死扣着城墙,浑身颤抖、满面青筋、五官抽搐、红着双眼怒瞪楚天承,说不出话来。
楚天承抬手低眉抚了一下额头,而后再度抬眼望向慕荣道:“不如我们来谈笔交易如何?”
看着嚣张狷狂的楚天承,慕荣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拔剑冲下城去与他一决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