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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辅家的长孙媳 (刹时红瘦)


  刘氏只觉脚底向上,蹿起一股阴气,瞬间就冻得她牙关发颤,她难以置信地瞪着春归,又四顾灵堂里那根根白蜡,突觉面前的黑漆棺材如此阴森可怖,尖叫一声,拔腿便跑。
  众位女眷面面相觑,心中震惊,只也听见了刘氏的儿媳那番没有压低嗓门的话,于是又都以为是刘氏关心孙子一时失态,才把震惊缓和,如此又坐了一阵,终于有个妇人,上前劝说春归:“明日便要正式举丧,接下来还有多少忙乱,这些日子以来,春儿也实在辛苦,还是早些歇息吧,否则沧大嫂子见孩子你这样劳累,魂灵也不安稳。”
  春归也便听了劝,当真去了灵堂后头一间厢房休息。
  顾大太太对她确有怨气,虽不得不操办李氏的丧仪,对春归的起居却只是敷衍而行,并没有调拨仆婢侍候,却也省了闲杂在旁。
  然而春归出于谨慎,仍要防范耳目窥听,先便请托李氏:“有劳阿娘在门外盯着,若有人靠近,知会我一声儿。”
  李氏瞧见那魂婢跟着过来,情知春归是有话问她,便颔首道:“放心,这里本就空旷,要有人接近,可避不开我的眼睛。”
  春归跪了一歇,膝盖又酸又痛,她也不与那魂婢客气,往榻上一靠,斜挑了眉:“姑娘不是说再不肯管我的事,我也没求着姑娘,怎么姑娘竟又跟着过来了?”
  魂婢气得柳眉倒竖,咬唇鼓眼直盯春归一阵,又跺脚道:“真是好心被当驴肝肺,今日要不是我提醒,你哪有这么容易就把那老虔婆给打发了?就没见你这么不识好歹的人!”
  “我与姑娘素不相识,也实在不敢承这莫名的好心,姑娘也看见我,两手空空无依无靠,即便是承了情,也无力回报。”春归一脸坦然,又再刺激这暴脾气的魂婢。
  哪知魂婢却没计较了,冷笑道:“原也不指望你回报什么。”
  “那我怎么过意得去?”春归莞尔:“是以,还是那句话,我的事,便不劳姑娘操心了。”
  “你!”魂婢气得飘了起来,在半空转圈儿:“别以为沈夫人许了你一桩姻缘,今后便能一生顺畅了,更别以为你有你阿娘相助,就能避开险难,就如今日,你阿娘只顾着寸步不离你的身旁,却不知宗家这位老太太,还有你那大伯母,计划着让宗家的嫡女把你取而代之呢,你道那老虔婆吃饱了撑的没事挑衅你这孤女逗闷儿?她正是要激怒你,和她吵闹起来,引得族人诽议,待沈夫人正式提亲,她们才好中伤你!”
  魂婢的怒吼声调甚高,外头的李氏听得清楚,心中一急,伸个头进来劝解:“春丫儿,这姑娘的确是好意,咱们也不能不识好歹,快些道歉,不能失礼。”
  春归暗叹,她可不信这莫名其妙出现的魂婢当真别无所求,总觉得这事大有古怪蹊跷,是以才想套出几句真话来,只是被阿娘这么一打岔,盘算看来要落开了,只好待日后再说,便也改了口吻:“是是是,确是我不识好歹,姑娘勿恼,姑娘既有心相助,我也只有多谢二字了。”
  偏不肯提知恩图报。
  魂婢却也不计较,落地站好,哼道:“算你识相。”那俏丽的柳梢眉,这才平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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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自知之明
  ? 魂婢的出现和来历在春归看来虽说不无古怪,但也暂时不确定就怀恶意,且正因为诸多蹊跷,春归倒也并不坚持避之千里,再说她就是个普通人,就算具备通灵的异能,却也拿魂婢别无他法,横竖避不开,干脆由得她纠缠,好处是春归的确需要更多帮手,也便把魂婢使唤起来。
  “那么接下来,我与阿娘还有话说,就先劳烦姑娘在外头放风了?”春归陪着笑脸。
  魂婢也不搭腔,穿墙而过,立时接替了李氏进来。
  李氏便又叹开了气:“虽说刘嬷嬷未曾得逞,老太太和你大伯母却没这么容易打消念头,这该如何是好?”
  春归却并不担心这桩,淡然道:“得之我幸,失之兴许并非我之不幸,婚姻一事,还当随缘,我心中计较的另有一件,未知阿娘是否留意,今日刘氏那支发钗,应当为阿娘旧物。”
  “可不是,我怎么没有留意,那支白玉钗,还是你阿爹送给我的生辰礼,那时华曲在外头欠了倍贷,被追/债上门,宗家非逼着我答应送你给郑三爷为外室,我不肯,宗家便不肯援手,我也只好折卖了田产首饰,才堪堪还清债务,只我一个妇道人家,不便抛头露面,那些田产首饰,也只能折卖给了宗家,刘嬷嬷乃老太太亲信,应是老太太赏赐予她。”
  春归冷笑道:“伯祖母是什么性情?莫说对底下仆妇,便是对淑姐姐这位亲孙女儿,可都不见如此大方,那支白玉钗,水头甚好,雕工也极精美,就算阿娘乃低价折卖给宗家,价值却在那摆着,伯祖母怎么舍得赏赐给区区仆妇。”
  “莫不是刘氏盗取?”李氏刚说完,又把头甩得像拨浪鼓一般:“真要是盗取,她又哪敢公然带出来呢?”
  “嗣兄为避债而逃的时候,女儿便觉诧异,阿娘细想,嗣兄在那之前,便多回借贷赌钱,输得两手空空,又何尝忧愁过?他知道阿娘心软,回回一央求,阿娘都会替他还债,虽说为此耗空了积蓄,但家里仍有田产,阿娘还有首饰,哪里会看他因倍贷被人毒打,走投无路?”
  李氏蹙着眉头:“春儿的意思是……”
  魂婢听得窝火,从墙外伸进头来:“大婶你还没开窍?你那嗣子顾华曲,必定是被宗家唆使才一走了之!”
  “没有这么简单。”春归的脸色越发肃冷:“嗣兄虽可能会受宗家要胁,但他一贯便好吃懒做,长期流落在外,哪里吃得了苦?而且当听闻阿娘已经替他偿还倍贷,他再无必要躲躲藏藏,两年过去了,为何仍然不见归来,虽说田产财物已经变卖一空,但阿娘还留下了屋宅,嗣兄回来,至少有安身之处。”
  春归合眸,深深吸一口气:“女儿怀疑,嗣兄怕是已经遇害!”
  “什么?”李氏大惊:“这、这、这……宗家竟敢谋害华曲性命?!”
  “嗣兄可不是个谨慎人。”春归已从榻上站起了身,一步步到窗前,她背向烛火,眼睛里的幽黑更浓过了窗外夜色:“宗家起初只是盘算侵吞我们一房财产,才诱唆嗣兄贪赌,直到顾华英盘算攀附郑珲澹,又动歹意,但如此卑鄙之事,宗家必定不肯让更多人知情,尤其嗣兄!所以,嗣兄不大可能是受宗家要胁,配合宗家行事才会不告离家,他应当,是被宗家暗中谋害,而且女儿还怀疑,刘氏也参与了这事,否则老太太怎会如此大方,赏赐她一件贵重首饰。”
  正是心里有所怀疑,有魂婢提醒时,春归才灵机一动,吓唬那刘氏一番。
  但春归的推断太过惊悚,李氏实在不敢相信宗家竟敢害人性命:“这,这都是春儿的推断。”
  “是,这只是推断,所以,我要想办法求证,倘若宗家当真谋害嗣兄……”
  “倘若宗家如此狠毒,可怎生是好,春儿,你为了我,已经彻底和宗家撕破了脸,他们又怎会容你?”李氏一着急,又是两眼含泪:“可惜我虽是魂灵,却只有窥听一点子作用,要真成了传言的恶鬼,就索了那阴毒之人的性命,就算被罚去阿鼻地狱受苦,也不能眼看他们谋害我儿。”
  可什么恶鬼,什么地狱,这一切都是传言,就连善恶有报,那也是世人自/慰的话罢了。
  “阿娘放心,倘若一切真如我推断,我不会给宗家这样的机会。”春归决然道,又温言安慰:“再说我与嗣兄不同,对于赵知州以及沈夫人均有作用,且还引发舆论关注,宗长就算阴毒,又不是愚蠢透顶,必定会有忌惮。”
  说到底,宗长杀人,是为了利益,可他这时已经选择了服从赵知州,与荣国公府敌对,自己的死活并不危及宗家利益,宗长大无必要冒着风险为此损人不利己之事,倒是顾老太太确然把她恨之入骨,但老太太一贯不敢违逆夫主,春归甚有自信,她的安危暂时无虞。
  又说顾老太太,把长媳撺掇那想法到顾长荣跟前一说,果然便被采纳,她立时便安排了刘氏依计而行,深更半夜也没那心思睡觉,还等着刘氏初战告捷,哪知听闻刘氏竟然半途回家照看她的小孙儿不说,又问管家讨了人手和骡车,忙乎着去镇子上请罗拐脚瞧病,老太太气得直抱怨:“小孩家家,哪个不着几次凉闹肚子痛,偏她这样心慌,放下正事不理,那罗拐脚开的方子,惯爱用些高价药材,看着吧,她又准得向宗哥儿媳妇开口,往我们家的库房里出,不是我这当主母的吝啬,舍不得药材,只是这么个小儿,哪里经受得住,快去告诉一声宗哥儿媳妇,别理罗拐脚那方子,前些时候马老五家的小子发热,不是用几味药煎着吃就安生了?就按那方子配药给她。”
  身边侍候那仆婢先是应下来,又道:“都这会儿了,大太太又忙了一整日,想是已经睡下了,莫如奴婢直接去问大太太房里的珍珠,要了那几味药送去给嬷嬷,把老太太的话转告嬷嬷如何?”
  得了允可,这仆婢便当真走了两趟,只是对刘氏,话却说得更加婉转了:“老太太说了,罗拐脚并不擅长给婴幼看诊,正好上回马老五的小子发热,用了这张方子的药极快转好,嬷嬷与其等着,不如先试一试,真要还不见效,再用罗拐脚的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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