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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辅家的长孙媳 (刹时红瘦)


  结果呢,到头来,华英反而被那贱人摆了一道,李氏就要风光大葬不说,贱人居然还要嫁入高门!
  顾老太太的心肝怎能不疼?她嫡出的孙女,嫁出去一个,自是不如赵家,膝下还剩一个淑贞,论容貌要比姐姐更强,老太太对小孙女儿的婚事可是寄予厚望,却也从来不奢想还能嫁去更胜赵氏的家族!
  淑贞作为宗家嫡女,难道要被一个庶支的小贱人踩在脚底下?!
  老太太说着说着就咬牙切齿。
  那刘氏的一双手,被老太太捏得酸痛,她实在忍不住,吸着凉气儿劝道:“老太太先莫气恨,依老奴看来,那沈夫人年纪尚轻,长子哪里就能到婚配的年岁?所以大姑娘未来夫婿,怕并不是沈夫人亲出,再者沈夫人要为亲生儿子娶媳妇,又哪里看得上大姑娘这无依无靠的孤女呢?应当……是个庶子。”
  顾老太太心里这才好过些,只仍有不甘:“就算是庶子,那也是出自高门,赵家可不是勋贵,子弟是依靠科考入仕,若赵大公子当了官,不可能为生母争取诰命,便宜岂不是让那贱人占着?”
  “若赵大公子当真成器,就算沈夫人有意为他娶个低出的女子,赵老爷也不会认可,故而老奴看来,那赵大公子必定是个不顶用的,说不得,还有残疾,要么就是身子不好,在京中娶妻艰难,才至于轮上大姑娘。”
  这话当然是刘氏信口胡诌,她若再不平息老太太的怒火,一双手可就要先残疾了。
  顾老太太却真信了,总算有了点冷笑:“最好让那贱人新嫁不久,就守寡,这才阿弥陀佛天下太平。”
  刘氏这才得已解救自己的手掌,却不料好景不长,待顾大太太前来看望,她的推断就被全盘否定。
  “妾身已经问过了大爷,赵大公子虽非沈夫人亲出,却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谁能想到,沈夫人竟然是继室。”
  顾老太太揪紧了领口。
  “大爷还说,赵大公子虽未入仕,在北平却素有才名,说是多年前,赵大公子年方四岁,竟获先帝诏见,当众考较后,大加赞诩,今上继位,又令赵大公子为众皇子伴读,不曾考取功名,就先名满天下了,连如今的许阁老,对自家子弟何等严厉?都说赵大公子前途不可限量呢!”
  顾老太太再翻白眼。
  长媳连忙将老太太扶住:“大爷的意思是,知州老爷这回发作华英,并非对我们宗家不满,无非针对荣国公府罢了,赵老爷既有联姻之意……兴许并不一定看准了春归,咱们淑儿,论来还是宗家嫡女,岂不比春归更加合适?只是先要让沈夫人认同,毕竟……赵大公子并非沈夫人亲出,沈夫人对他必有防范,看中春归,怕也是因她无依无靠,但只要让沈夫人明白,淑儿对她,必定会如亲婆母那样孝顺,这事也不是不能转圜。”
  顾老太太终究没有倒下,白眼反而变得炯炯有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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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又见魂婢
  ? 春归没和沈夫人一同回到汾阳城。
  顾长荣无奈妥协,且先不论他如何配合赵知州弹劾荣国公,眼下第一件事,则是要将李氏的灵柩迎回,由宗家操办正式举丧,春归作为李氏唯一的女儿,却限于闺阁女子的身份,倒被剥夺了亲自迎柩的资格,而是留在宗家,听从顾大太太等长辈的安排,行为孝女之事。
  虽说春归压根便不服气那些限制女子的礼法,但同时也并不认为孝道的体现必须依从形式,她注重的是终于完成了母亲的心愿,而且洗清了宗家妄加母亲头上的罪名——春归并不在意所谓清誉,然而母亲既然从未行为任何逾矩违礼的丑事,她自然也不能纵容宗家满怀恶意的诋毁。
  更何况对于纪夫人的教嘱,春归是真心认同,势单力孤的个体,没有力量对抗强大的群体世俗,她也并不愿意作为反抗礼法的牺牲品,葬送好不容易才有转机的大好人生。
  于是她貌似乖巧沉默,只在诸多族人女眷的陪同下,守候在宗家终于为亡母搭建的灵堂。
  她的面前是装殓母亲遗体,那一具黑漆寿枋,她依稀听见稍远处,有族婶轻轻啜泣的哭音,并不怀疑这些人是在装模作样,纵然的确有装模作样的人存在,可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铁石心肠,母亲在世时,与人为善,也确有几个交好的妯娌,对她们母女俩的处境和遭遇极为同情。
  李氏又一次站在自己的灵枢前,此刻心情端是复杂,而今虽说还能与女儿面见交谈,可千言万语,仍像是扼塞喉舌,她无法坦然告诉春归,其实早在丈夫去世的时候,她对人生便再无眷念,生志先绝,纵然其实懂得,将女儿独自留在世间面对险恶多么残忍,但懦弱的她,到底还是没有能够坚持。
  她是心怀愧疚与不安,却又如释重负地咽下最后一口生气,却当魂魄悠悠离体,神思彻底清明后,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不称职,这悔愧太重,结果既不能瞑目,又不能彻底归去癸酆,她的游魂在尘世飘荡,竟再生无用的执念,如果让她重新选择,万万不会如此懦弱。
  也不知相陪春归到魂飞魄散时候,能不能弥补一二?
  李氏忧心忡忡,不察有不速之客近前,春归却早便听见了步伐声,她稍稍侧面,便见顾老太太的亲信刘氏,站在左侧似笑非笑,这仆妇已经换上了素服,发髻上却插着一支白玉簪,在烛火映射下,荧光流辉,让春归微咪了眼角,她的眼原本极其灵动透彻,稍带笑意便似三月暖阳,然而这时却焕出清冷的霜色,像落下不肯消融的积雪,也像深冬的凄月,映照寒潭的锋芒。
  春归又很快移开了眼,低垂着脸,听刘氏压沉着嗓门儿说话。
  “老太太被大姑娘这一气,病卧难起,几位太太都要侍疾,自是顾不上这头,大太太如今掌着家事,按理应当过来照应,可大姑娘诋毁大爷险被革除生员之籍,大太太实在不愿再见你,故而只好让老奴走这一趟,一来看看各项丧仪是否周全,再者也是代诸位太太,拜祭一番沧大太太亡灵。”
  话里话外,依然都是指责。
  春归在此仆妇面前,原本从来不曾忍气吞声,此时更无必要,只道:“刘嬷嬷既来拜祭亡母,笔直着膝盖是何道理?”
  刘氏被这话一噎,两眼一瞪,却也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膝跪叩拜。
  待礼成,再是一声冷哼:“怎么大姑娘这时不再反驳诋毁的说法了?原本也是,若非大姑娘生来模样妖娆,又从来不守礼教,惯爱出风头,养在深闺的女儿家,又哪里能被外男窥见,勾引得郑三爷神魂颠倒。”
  李氏一听这话,气得飘高三尺,指头戳进了刘氏的头颅:“嬷嬷怎能如此颠倒是非?要不是华英一意攀附郑三爷,借着老太太的召唤,让春儿前来宗家,串通好郑三爷躲在隔扇后偷窥,又哪里会惹出这么一桩祸事!”
  但任凭李氏如何义愤填膺,刘氏哪有丝毫感知?她照旧无比轻篾地斜视着春归,就像看着某件肮脏埋汰的物件。
  春归懒得同个仆妇争执,心中却也觉得有些诧异。
  这刘氏虽说一贯蛮横,从前也没有少说诋辱的话,目的无非是借着践踏刁难她,讨顾老太太欢心罢了,眼下顾老太太又不在场,她这番挑衅就不知是何缘故了。
  既有疑惑,春归便拿定主意,以不变应万变,把刘氏这话,权当耳边风,非但没有气恼,甚至还颇为得意的莞尔。
  她们这时背对着众位女眷,又隔着一些距离,无论神情还是言谈,都不至于被旁人窥望了去。
  刘氏见能言善辩从来不肯吃亏的大姑娘竟然不肯搭腔,心头反而焦急起来,话便说得越发凶狠:“人人都说红颜祸水,还真不差,要不是大姑娘妨克,沧大老爷夫妻两,也不至于先后早逝,大姑娘克死了父母,却没有半点愧疚,甚至还妖言惑众,串通外人胁害宗家,举头三尺有神明,大姑娘如此歹毒,将来必定不得善果,老奴也便等着看,大姑娘得意能到几时。”
  这公然的诅咒,越发证明了别有意图,春归微微卷起唇角:“嬷嬷便不用废心了,我还没这么愚蠢,当着诸多婶娘面前,和区区奴仆斗嘴。”
  刘氏的诡计竟被拆穿,越发焦急,犹豫着是不是干脆先下手为强,指斥春归不敬顾老太太,先把风波挑起才好。
  春归眼角的余光,却忽见那魂婢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鼓着眼恨恨瞪她,却道:“这老虔婆就是不安好心,可你不搭理她,她也不会善罢甘休,亏得我过来的时候,听见她家儿媳正在四处打听她的行踪,说是老虔婆的小孙子突然发热,又是腹泻又是呕吐,要喊她去求主母,想办法遣人往城里请医呢,是你运气好,再忍一阵,她就没闲心在这闹事了。”
  一听这话,春归计上心头,于是再度侧了脸,冲刘氏森然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嬷嬷说,举头三尺有神明,这话说得真好,嬷嬷也做了不少恶事,可不立马就有报应了?只不过……神明先予告诫,不忙惩罚嬷嬷,只可怜嬷嬷的小孙儿,怕是要受几日折磨了。”
  这阴冷冷的语气,吓得刘氏好一激灵,正要发怒借题发挥,她家儿媳却及时赶来,急得一头汗两眼泪,结结巴巴才把事故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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