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韵姑娘,告诉我,我的弟弟在哪?”赵暄的眼珠子紧紧盯着她,那是一双干净的眼,干净的如同日光下风平浪静的湖面,衬着青山绿水、白云万里。
只是那样平静的眼,像是无声无波的漩涡,让人在最不设防时卷入其中。
元樱十指倏然虚空抓了抓,她贝齿紧紧抵合在一起,一个字都没从不透风的墙里露出来。
赵暄很有耐心,他轻轻地牵起一丝志在必得的笑,开口,带着一点哄诱,“告诉我,赵晢是不是在灵应寺。”
是语气笃定的问句,深陷梦中的元樱眼皮紧张地阖着,她死死咬着牙,脑子里的意识却如点燃的熏香,被微风一丝一缕地带走,留也留不住。
“你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带走的?”这是赵暄真正好奇所在,原本以为那天带走了赵晢,能一劳永逸。却不成想,元樱跑了一趟灵应寺,赵晢就被救走了。
你若是执意要救他,那么只能你替他下地狱。赵暄聚精会神盯住了元樱,这女子心性了得,问了她这么久竟然没松口。
就算元樱的嘴闭得再严实又如何,赵暄还是有法子撬开她的嘴,从中听到自己想听的话。
元樱贴在软榻上拼尽全力地挣扎,可是除了微微屈着手指头,她什么也做不了,额头的汗一层覆一层地往外沁。
在一片乌漆中,赵暄似乎慢慢地远了,取而代之的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赵晢面露痛苦地左右扭动着脖子,他望着元樱求救,“救我,有韵救我。”
他伸出的手似乎近在迟尺似乎又远如天涯,元樱使出浑身力气想要抓住那只手,可是她就是不开口。
她无法动弹,似乎与软榻已经浑然一体。
耳旁萦绕着赵晢求救的声音,元樱艰难地左右扭了扭脑袋,混沌意识里有一句话在警告着自己,那不是赵晢!
不说赵晢。元樱突然睁大了眼睛,屋子里的陈设一如既往,让她心生庆幸,她鲤鱼打挺地坐了起来,环视四周。
枕头已经变得湿浸浸的,楹窗未关,轻风吹进屋子里,元樱浑身一冷,倒让她清醒了许多,她抬头摸了摸凉飕飕的额头。
刚才的噩梦绝非巧合,她听赵晢说过太子身边的能人异士奇多,其中就有梦中控制人这么一说。
不过今日,是哪里出了问题中了太子的圈套。她回想,今日只去见了祖母一回,见了元曲一次,用的饭与平常无异,只多吃了一道……蜜浮酥捺花!
元樱圆睁眼睛,如果真是她,那么极有可能是因为上次拒了她的话,她以为自己对她的母亲见死不救。
元樱的背后更是凉飕飕的,像是有人往自己被刷了一层冰。
她要去一探虚实,次日清晨她来到疏烟斋,不过元曲以身子不适为由没见她,出院子时恰巧碰见了元袅。
冤家路窄。
每回见她,元袅总是针尖对自己,她看元樱不大想理会自己,她便上前去招惹元樱,“哟,姐姐马上嫁入王府为妃,整个人就是不一样,都开始拿鼻孔对着妹妹。”
她冷不丁来这么一句,元樱停下步子,“妹妹还未得嫁高门就开始挤兑自己的姐姐了?”
元樱身长,立在那里就是风中的翠竹,而元袅身子娇小整个人又透露着一股娇弱的气息,像极了翠竹旁边的杂草。
伶牙利齿!元袅不服输,她势必要挣回自己的面子来,“姐姐怎知我无法嫁入高门勋贵之家?”说完,她趾高气扬地冷哼一声离开了。
她话的语气似乎颇有信心。
夏深入秋时节雨多,雷雨易停。正是在这样一个雨嗒嗒的日子,宁梁斜染了一场风寒离世。
元彤的哭声响彻了几天几夜,她已是三十多岁的人了,以为身边有一子傍身,如今姚氏却灭了她这个念头。
她更加和姚氏不共戴天,每每碰见那就是惊天地泣鬼神的掐架,府里识相的下人小厮一旦见着她们碰面,立刻避瘟神一样得绕道离开。
元樱在府中小心翼翼地活着,她尽量不多说话不多吃东西,以免再次陷入那个噩梦中。
只是有时候你不去主动招惹麻烦,麻烦就像是长出了脚长出了眼睛一样会识路走路找上你。
元彤和姚氏吵架最厉害那天,恰巧是在元樱门前,她躲也躲不掉,麻烦如同狗皮膏药一样黏着她扯不下来。
“你这毒妇还我儿子!”短短数日,元彤两鬓花白,俨然像老了十来岁。
姚氏和她骂也骂过,打也打过,胆子也肥了,不过就是外吵上一架打上一架,最后南山院那位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出面叫她跪几天祠堂,跪饭她膝盖於紫。
“凭你红口白牙一张嘴就在这里造谣生,你那儿子就是短命鬼。”姚氏双手叉腰,颇有些泼妇骂街的架势。
儿子成了元彤心上的一根刺,贯穿了她整颗心,只要轻轻一碰,千丝万缕地疼遍全身,牵一发而动全身。“短命鬼”这个词语显然刺激到了她,她双目如同被泼了西瓜汁一样染红,“你这贱人,你在说什么?”
她推开身边的女使,作势又要扇姚氏几个巴掌扇到她的半边脸发麻。
她扒开众人的架势蓦然让姚氏回想起之前自己的脸麻木了一晚的感觉,她也不是没有去主去那里闹过,只是她这位夫君还是畏惧南山院那位的,闹过几回后,他索性呆在了军营。
自从这府里有了元彤,姚氏唯一的依靠也不向着自己了,这些个个精明的下人更是风往哪边吹就往哪边倒,墙倒众人推。
“我说,你儿子就是个短命鬼。”姚氏故意咬重了最令元彤炸毛的几个字,她什么都豁得出去了。
“短命鬼”三个字砸在元彤脑海中,如同一块巨石被掷进湖中,溅起千层浪花。她今天就要撕烂她的嘴,不,她要撕碎姚氏这个人。
“你们都不准拦着我。”元彤几乎是低声吼出来,命令这些拦路石女使。
姚氏也扒开众人,一副吃了雄心豹子胆壮勇气的模样,眼看着两个人又要打得昏天暗,不可开交。
“母亲。”突然不知从哪个方向冒出这句话,短暂、急促又焦灼。
是元曲,她看着姚氏被元彤身边的几个婆子架住了双手,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受欺负,她大声喊了出来,“表弟的死跟我母亲没有关系,姑母。”
“肯定是表姐想害死他。”元曲要把自己知道的一切抖豆子一样抖了出来,她继续说,“我曾经有几晚到南山院觅食,亲眼看见过表弟鬼鬼祟祟地扒着表姐的窗户,脑袋往里探。表弟突发重症那天他曾去了南山院和表姐说话。定是表姐不堪表弟骚扰才痛下毒手的。”
正好将这一切揽于耳底的元樱,她静静盯着元曲,心口有些闷,她曾以为元曲和元袅不同,如今看来不同的只不过是一个明着来,一个披着羊皮。
抓着姚氏头发的元彤如遭雷劈,整个人如同静止,她微微张了张嘴。眼神空洞地瞪着元曲,儿子曾经夜半三更去趴元樱的窗户?
“你们母女果然是一丘之貉,我儿都已经离世了,你们还不放过他,什么脏水污水都往他身上泼。”元彤的声音撕心裂肺又气愤。
从元樱的角度看去,元曲面露坚定,她知道姑母乍一听这话肯定会更加气愤姚氏母女的作为,可是时间久了,她从心底肯定会对自己生出芥蒂。
看来,前几日的噩梦已经知道了债主。
第50章 【50】离府
这些日子元樱尽量去避开那些麻烦,可是麻烦与她有仇,终究还是抓紧了自己的头发不放,她那一番话如同一只手揪住了元樱的头发。
头皮被拽着,元樱清醒多了。
她低头看着脚下的路下台阶,元彤和姚氏互扯着对方的发髻,她走到元曲面前,这张脸瘦下来后愈发得像姚氏了,她说,“妹妹请慎言。”
“今日是表弟的头七,你如此污蔑他清白是何居心?”即使元樱知道宁梁斜曾经真生了龌龊心思,但她也不能和元彤生了龃龉。
本半信半疑的元彤瞪大空洞的眼睛盯着元曲,被几道目光注视,元曲咬咬唇,“大姐姐,我就不相信你不知道表弟曾经对你生了非分之想?”
即便是有这回事,也不能被你们拿来害我,元樱看着她,明明被宁梁斜盯上受伤害的是自己,自己的委屈无处哭诉,受害人的身份如今又被人拿来做文章给自己使绊子。
“妹妹,慎言。”元樱不动声色地说,“表弟熟读诗书,姑母又管教甚严,怎么可能做出如此不齿之事?”
她这话点醒了元彤,人已经离世了,保全最后一丝尊严要紧。她咬牙骂道,“你们母女俩真是好歹毒的心思,害死我儿不够,如今他人都走了你们还不放过他!”
元彤撒手,径直扑向元曲,连那些个时常做粗活力气大的女使婆子们都拦不住了,她骂,“你诋毁我儿子,我今天就要撕烂你这张造谣生事的嘴。”
元曲那话一出,眼见着元彤就要相信了,局面有所扭转了,可是元樱话一说出口,又变回了原样,甚至更糟。
“表弟明明就对大姐姐又不轨之心,我亲眼……”看着神情狰狞朝着自己扑过来的元彤,元曲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说话都不利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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