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越一边拿纱布包扎着,一边回答道,“我确实略通岐黄之术,不过看出这伤口是因为见过正常的伤口。”
徐士景挑眉,认真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都包扎的差不多了,“那你倒是说说,我的伤口有什么不同。”
“箭是远程攻击的武器,一般造成的伤口多是贯穿伤,哪怕是碰到阻力比较大的盔甲,伤口也是又细又深。而世子你的伤口,看起来则浅而大。虽然你用了狠劲,使伤口的范围看起来更大更严重了些,不过反倒弄巧成拙。”
徐士景赞同的点了点头,他确实是在制造伤口的时候用了蛮力,他当时所求的效果就是流血,血越多便能让所见之人确信伤的严重。“又或许这是刺客近距离的偷袭射击呢?”他提出了辛越说法中的漏洞。
“不然。最要紧的一点是,伤口的走向是从下往上的,造成这一走向的原因就是你持箭的时候箭头是朝上的。而正常的箭造成的伤口肯定是朝下的。”辛越把伤口包扎完,打了一个秀气的蝴蝶结,不紧不缓的说出这些。
“你算漏了一点,守城战的时候,城墙上的士兵所受箭伤有可能会是箭头朝下的。”徐士景动了动手臂,觉得包扎得很是不错,轻巧且不束缚。
辛越微微眯眼,确实,在地上攻城的士兵往城墙上射箭,城墙上的士兵中箭必是箭头朝上的。
“不过,这可能性不存在。我是在城外的军营中遇袭。”徐士景自己否认了这个漏洞。现在他的心态纯粹只是在设想,如何把这个伤口的谎给圆了。
“又或许,你只是在高处时被近距离的偷袭了。”辛越如此分析道。
“也有道理。”徐士景并没有否认她的想法,不过,内心却还是觉得说法不够完美。想来是她未曾到过军营,不知军营驻扎的地方肯定选取地势平坦之地,周围除了帐篷,怕是连高树都少之又少。但是能想到这里,也足以见她的聪慧了。
还好不算太笨,徐士景心想,否则这揽月阁还真不能留她,至于能不能用,还得看日后的表现了。
“伤口包扎好之后,世子还是尽量少碰水吧,尤其现在数九寒冬,在冷水中更是糟糕。”辛越把桌子上的伤药收拾好。
徐士景却浅笑出声,“你以为我刚刚泡的是冷水?”看到辛越一脸茫然的样子,他还不禁生出几分愉悦,“你不知道揽月阁后院舍弃了抄手游廊和后罩房,就是为了把三个温泉囊括起来吗?”
辛越恍然大悟,所以刚才他泡的是温泉,不是什么自己以为的荷花池。
不过,他言语中提及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没有后罩房,那我......那丫鬟们住哪”辛越很是不可思议。
徐士景随手指了自己面前的那张床。
辛越蹙眉,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点,“世子,您别开玩笑了。这是——您的床榻!”
第4章 床榻
“世子,您别开玩笑了。这是——您的床榻!”
徐士景点头,看着略微紧张的辛越,言语间不禁带着戏谑,“除了这张床,你自己挑一个睡觉的地方。”
倒也不是他大方,主要是揽月阁本就是为他所建,当初为了温泉,后罩房和抄手游廊他手一挥便不要了。心想着反正短时间内他也不会有丫鬟,哪怕将来有丫鬟了,揽月阁别的不说,一张床还是有地方塞得下的。
揽月阁并不像不同于二进的倚云院,“阁”这一字就很形象的形容了它的布局。进了院门是一个不大的前院,往里走便是平时会客和用膳的前厅,两边是左梢间和右梢间。左梢间是小厨房,因着往日里徐士景没有丫鬟,小厮也不擅厨艺,几乎处于闲置的状态。右梢间用作平常的茶水屋,各种上好的茶叶一应俱全,澜姐儿喜爱的花茶占了很大一部分,始终有热水备着。
在往里走连着的就是徐士景的主屋,主屋的左梢间置着他的床榻和橱子,摆设虽少,却件件精品,皆是宫中赏赐之物,一般的官宦人家都难得一见。右梢间只一张简单大气的黄花梨木案,四周陈列着几幅名家画作,四时风景占大多数。
主屋还有左右耳房,左耳房是徐士景平日里盥洗的地方,紧邻右梢间的右耳房有一个沉香木打造的软榻。再往里面去就是倒座抱厦,这里离温泉最近,算得上是冬暖夏凉。为了防潮还特意抬高了基底的高度。小小的抱厦里倒是一应俱全,同时沉香木打造的精致步摇软榻和足有半人高的什锦多宝盒,并许多精致的摆设。
揽月阁还有二楼,沿着倒座抱厦和主屋之间阶梯往上走便是徐士景正经用着的书房。书房两边是紫檀木打造的书架,两面书架足足有两人高,南边和北边皆是窗户,南边俯瞰半个候府,北边尽览后院温泉。书房宽阔,里面即使摆了一整块小叶紫檀的书案和金丝楠木的软榻,也显得空旷的很。
“抱厦和书房的床榻你别肖想,右耳房里有个还算能睡的软榻,或者让人在前厅的右梢间给你弄张床。”徐士景指了指右耳房。
辛越也不忸怩,“世子既如此说,那我便住右耳房。”说完便先去为他铺床,熏香,为徐士景收拾妥当后,灭了其余的烛光后,才手执一根蜡烛到右耳房。
徐士景虽说只是个“还算能睡的软榻”,但是实际上比起在倚云院的后罩房已经好了不少,不仅床品用的是缎面,而且还有个简单的小衣箱。
辛越把为数不多的几件行李归纳完毕,将手中的蜡烛固定于床尾,并未熄灭。躺下后,眼睛无意识的盯着的那团火光,等到睡意渐浓,意识模糊之际,回想起今晚和徐士景的交谈,心想表现的还不够。
没错,对于徐士景伤口的猜想是辛越有意表现出来的,原因无他,只是想要在他面前证明自己的能力。她既已决定要通过徐士景争取到老夫人房里伺候的机会,那么势必要么要做出点成绩或者要得到徐士景的信任,才有可能被引荐道老夫人房里,否则,世子不要的丫鬟只能是被降等,万万没有转送到老夫人房里的道理。
当初,她刚入府也不过是个小丫鬟,因为略同经书和出色的女红,所以不过半年就有机会到澜姐儿身边伺候。她从来都不曾考虑过藏拙,为了心中所想,辛越会用尽浑身解数去争取。而现在,面对徐士景,她已不能只是凭借着往日的识文断字和擅长女红来取得成绩。只是不知道,徐士景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丫鬟......
辛越模模糊糊的想着,并未想出个所以然来,沉睡前还在打算先走一步看一步,实在不行,就兵行险招!
*
翌日,听到响动后,辛越才转醒。
床尾的蜡烛已经灭了,她看了一眼随意披了件外袍便往外走的徐士景还有点羞赧——身为一个丫鬟居然还没有主子起的早。不过,现在看日头还未到卯时,往日在倚云院也通常是卯正才起。
匆忙起身穿戴,她拿过架子上徐士景的披风追了上去,“世子,出门还是穿上披风为好。”
徐士景听到喊声后脚步一顿,他竟忘了,他现在也是有丫鬟的人了。回头瞥了一眼辛越手上的披风,“不用,我是去打拳。”看着辛越发髻未梳,凌乱的碎发下是微微白里透红的脸颊,还不忘挖苦一番,“你这个丫鬟倒是好命,看来睡得很是舒服呀!”
辛越并未反驳,确是她失职。“辛越知错,下回谨记。”把递出去的披风收于怀中,若是打拳,那穿着披风确实累赘。
前院不大,但对于打拳来说也是绰绰有余了。徐士景先是活动活动包扎着的左臂,然后再像往常惯例一样打了一套拳。一套拳打下来已是微微发汗了。
徐士景做了三个吐纳之后才算停止了早课。步入前厅,八仙桌旁备着手帕并一壶茶水。一套拳打下来也是微微口渴,他饮了一口,是雨前龙井,清香甘醇,唇齿回甘。不紧不慢的喝了小半壶后,徐士景才拿起一旁的帕子,还微微有点热意,看来是特意用的热水浣洗过。这对于在寒冬之时出汗的习武之人是再好不过了,往日里他也知道再出汗后用湿冷的帕子拭汗不好,只是懒怠去弄热水。
一边擦拭着出汗后微微粘腻的地方,徐士景一边往主屋走去。进了主屋一眼便看见正在收拾床铺的辛越,她加快了动作,然后捧着早就准备好的衣服走了过去,“世子,今天穿这套可好?”
徐士景看了一眼,准备的是一套冷玉白的长衫,上有暗灰色花纹,配饰的腰带和玉佩一应俱全,很合他的心意。他面上不显,也未多说什么,只是默默换上。不过心想,有一个丫鬟的感觉——尚可。
穿戴完毕,徐士景要去请安。没有人轮值,按理来说辛越应该是得跟着过去的。但是刚出前厅,便发现有两个小厮在院中候着。
两个小厮看着都是弱冠左右的年岁,一个冷峻一个清秀。两人见了徐士景都行了礼,“见过世子。”清秀的那位小厮行礼后还朝辛越微微颔首问好。辛越也回以笑意,之前便听说世子没有丫鬟,只有小厮,想来便是这两位了。
徐士景不甚在意,只是淡淡的吩咐道,“平安跟我去请安。你们两个留下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