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君惊怒道:“你竟然把凤钗借给别人了?母亲的遗物你也不珍惜?”
“她只是借着戴一下,我本来也拒绝的,可是看她缠着不放,就没能把话说绝了。姐姐你也知道,我在淡粉楼里就她一个走得最近的朋友,其他人近来总是对我冷嘲热讽的,要是春草也因为这而觉得我小气,那我就真是孤立无援了。”相思哀告道,“她平日对我也很好,什么都想着我,还替我与别人吵架,我是真不好当面拒绝。本来我也打算今天就问她要回来的,你既然这样说了,我回去后就找她。但你就不要跟着过去了,否则显得我们兴师动众的,弄得她脸上不好看。”
馥君被她气得不想再多说,只是愤愤道:“要是母亲知道,定会生气!你真是不知好歹,只知道笼络朋友,却全然不顾轻重!你回到淡粉楼之后马上给我把凤钗要回来,我等会儿就亲自过来取!”
相思又低声下气赔罪,馥君才沉着脸回到篷车前,她踏上了车子,却见相思还留在那里不上来,不由又诧异道:“怎么还不走?”
相思忸怩了一下,道:“难得出来一次,我跟别人约好了,还要去庙里烧香,姐姐不用管我了。”
“荒郊野地的,你一个人在这里等?”
“前面不是有个村子吗?过了这条河就是。”相思随手一指,馥君望了望河流对面隐现的炊烟,却还是不肯让相思自己过去,最终还是硬让她上了篷车,并将相思送到了河对面的村口。
临走时还是不放心,问道:“约的是谁?男的还是女的?”
“也是教坊里的姐妹,不过不是淡粉楼的。”相思眼波流转,悄声道,“这个妹妹正爱的如痴如醉,她是趁着寒衣节告假出来和情郎约会的,完事之后再跟我去庙里烧香,也好应付管事妈妈。这样转一圈神不知鬼不觉的,姐姐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你看看你,都结交了什么人!”馥君悻悻然骂了她一句,又叮嘱一番,才叹着气上了篷车,沿着河流返回去了。
篷车渐渐远去,最终隐没不见。
相思站在村前小路间,望着远处渺渺水面,隔了会儿,便听到后方又传来车马声响。
她回身,一辆马车停在了面前。有人撩起深青色的窗帘,朝她望了一眼,低声道:“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相思抿唇笑了笑,走上前去,隔着窗子对他说:“因为是你,因为是我……所以我知道,你一定会跟着我。”
这话语听上去有点凌乱,可是江怀越却在车中无声地笑了笑。
“上来吧,跟我走。”他敲了敲窗棂。相思提着包袱登上了马车,端端正正坐在他对面,用含着笑意的双眼望着江怀越,唇角微微扬起,却不说话。
他微微一怔:“怎么了?今日有些奇怪。”
相思又咬了咬唇,眼波渐渐柔和,过了一会儿才道:“我和姐姐刚才在河对面祭奠父母。”
“我知道,看到了。”
“那你……”她难得这样腼腆,说了两个字又垂下了长长的眼睫。
江怀越有些茫然:“怎么,你怪我偷看你们祭奠了?”
“不是。”
他无奈,刚想追问个清楚,却见相思匆匆抬眼望了望,又小声道:“你……要不要跟我回到那里?我包袱里,还有一些纸钱和寒衣。”
她只说了这,便悄寂地等待着他的回话,不再多言。
江怀越怔住了,看似简单至极的问话,却让他的心缭乱了几分。
之前她和馥君在河边祭奠的时候,他就坐在马车内,隔着甚远,隐隐约约望着她们。相思在做些什么,说些什么,尽管看不真切,听不真切,但只要她在视线范围内,他的心底就有一种莫名的安定感。
就好像,知道她,一直在自己眼前,一直在自己心里。
然而她和馥君祭奠的,毕竟是云岐夫妇,那是她们的父母。
他只是一个隐秘的旁观者。
他知道馥君倘若得知他的存在,必定震惊愤怒。甚至,倘若云岐夫妇泉下有知,也必定羞愤难当,怒不可遏。
没有人会乐于看到自己的妹妹或者女儿与他这样的人结交,乃至关系亲密。
可是相思居然这样问。
他觉得嘴唇有点发干,一时说不出话,隔了好久才道:“……那是,你的父母,我还是不用去了吧?”
相思抬起头,用雾蒙蒙的眼睛望着他,认真道:“可是,我觉得他们应该要认识一下你啊,大人。”
第98章
江怀越的心绪顿时纷乱起来, 他即便是暗中跟随在相思身后, 也只是想陪她一程, 并未意料到她会主动说出这话。
他也知晓相思讲的话, 意味着什么意思。
可正是因为知晓了含义,才更觉出几分酸涩,更兼几分暖意。相思仍旧认认真真地望着他,见他一时没有给出答复, 又道:“大人, 趁着这时候, 您不是应该让我父母见一见你吗?不然的话……”她转了转乌黑的眸子, 浅浅一笑,“我怕会梦到爹娘追问,近来总是有个陌生的年轻人来找我, 那人是谁呀?怎么也不给他们上一炷香?”
她这话稍稍缓和了一下江怀越的心境,但他还是犹豫了一下, 道:“相思, 我觉得,他们未必想见我。”
“怎么会呢?”她牵住了江怀越的袍袖, 用力扯了扯, “去不去?”
他在心底默默叹息一声, 最终还是道:“那我就……再陪你去一次。”
“哼,不情不愿的,好像是被逼的一样。”相思虽然瞪了他一眼,还是顺势拽着他的手腕, 转身坐到了他身旁。
*
马车沿着河流往不远处的桥梁行去,相思在车内告诉了江怀越关于姐姐想要那支凤钗的事情,随后道:“我还将盛公子与王家女儿的事情也跟她说了,但姐姐却说自己早就知道,盛公子对她坦诚相对,毫无隐瞒的意图。”
“凤钗?”江怀越微一蹙眉,“你母亲的遗物?莫非就是我之前在你梳妆台上看到过的那支?”
相思点点头:“本来姐姐就算把凤钗要回去,我也没什么犹豫的,可上次听你说了盛文恺的事之后,总觉得他忽然调到京城有点太过巧合,所以姐姐急着要我将凤钗交给她,就更让我心生猜疑了。”
江怀越回想了一下,道:“那天我只是粗粗扫视一眼,并未看出异样,这样吧,等会儿我送你回城,你将凤钗先拿给我看看,若确实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再交给馥君也不迟。”
“好。”
说话间,马车已经过了河,重又回到了刚才姐妹两个祭奠父母的地方。
相思提着包袱下了车,重新摆放好祭奠用的物件,回过头,才见江怀越下了马车,默默走到了她身后。她无声地微笑了一下,随后慢慢下跪于香烛前。
双手合十,双眼合拢,她凝聚精神,在心底深处悄悄地告诉父母,身后这人的身份与姓名。
以及,自己对于他的执著追求。
怀着紧张的心情再度睁开眼睛,江怀越正在她身侧,默不作声地点燃了一张纸钱。
明艳的火光在他指间亮起。
相思侧着脸,专心致志地看他以此引燃了其他纸钱。
江怀越做这些事的时候,只是低着视线,什么话都没没说。
萧飒西风自河面吹来凛冽寒意,满地纸钱凌乱飞散,带着未灭的红光在风中翻卷。
江怀越为之寻来了小石块,将剩余的纸钱压在了下边,随后才一一点燃。厚厚的纸钱在盛放的火焰间很快只剩碎屑灰白,相思忽而道:“以往都是我和姐姐去秦淮河畔烧纸钱和寒衣,中元节时还放过河灯,只是希望父母能在九泉之下不再受苦受罪……现在隔着那么远,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再收到我们祭奠的物件了……”
“天上地下都是没有界限的,不管走得多远,心意到了,亲人自然会感知到。”
他难得说出这样安慰的话语,相思心里有几分沉甸甸的,不禁道:“我爹娘听到你这样讲,会很高兴的。”
江怀越一怔,继而笑了笑,低声道:“怎么会高兴得起来?”
她还是被这样的话刺了一刺,心里有些伤感,嘴上却还道:“大人又不是我爹妈,怎么知道他们不会高兴?”
“……我自然知道。”江怀越顿了顿道,“这是人之常情,如果他们在世,恐怕都不会允许你与我见面,你也不必刻意回避这份道理。”
相思怀着小小的怨怼,不服气道:“要是我爹娘还在世,我又怎么会认识你?既然事情都发生了,就不要再去想那些不可能的过往。”她看看燃烧的纸钱,又逞强着取出两件寒衣,塞到他手中,“你来做。”
江怀越也没心力和她辩驳这些,便拿着寒衣慢慢点燃,看那五彩华装渐渐缩小,终至化为随风飘飞的灰烬。
“别人不了解你,会觉得你不近人情,可我不这样想。就算我爹娘现在还不喜欢你,等以后,他们看到你的次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明白你的为人,就不会像其他人那样了。”相思解释着,好像自己的父母还在世上,假以时日真的会渐渐熟悉江怀越一般。
他的心房微微一颤,明知这只是相思善意的安慰,却也没再道明。或许,像她这样给自己留下许多愿景,真的能让本就黯淡无光的生活多一份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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