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韵儿?”少夫人进门找人,却不见妹妹的踪影,走近了些,隐约听见啜泣声,才发现韵之蜷缩在角落里。
她想安抚些什么,却怕自己嘴笨适得其反,左思右想后悄悄退出来,命自己贴身的婢女,去清秋阁请人。
扶意接到少夫人的消息,命香橼守着小姐们写字,独自跟着东苑的下人过来,少夫人早早等在门下,见了她便说:“韵之躲在二弟的屋子里哭,我不知该怎么劝解她,扶意,你去看看吧。”
扶意已有两天没见韵之,二夫人病倒后,她就一直在母亲身边伺候,夜里也不回老太太那里,听翠珠说,二小姐恐怕要正式搬回东苑去了。
屋子里依然还有啜泣声,扶意在角落里找到了韵之,蹲下来拿出自己帕子递给她:“你想念兄长了?”
韵之泪光楚楚地看着扶意,她该怎么说,昨晚听见爹娘的对话,爹爹对兴华堂恨之入骨,誓要夺取爵位,从此将不择手段,不惜一切代价达成目的。
“扶意,这个家要散了。”韵之哭道,“我爹不愿再派人去找二哥,他不要这个儿子了。”扶意伸手搀扶她:“你出来说,我们回姑祖母身边说。”
韵之彷徨无助,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被扶意擦了眼泪,带着出门,那样巧,闵延仕竟然登门来问候。
祝家二公子失踪的事,眼下满京城都知道,老相爷派来长孙,也是给足了体面。
但二老爷不在家,夫人缠绵病榻,唯有少夫人能接待弟弟,便刚好遇上了带着扶意和韵之。
韵之才哭过,双眼通红,惹人怜惜,闵延仕温和地说:“二妹妹不要担心,我也会想法子去找,二公子必定不会有事。”
韵之这会儿,顾不得儿女情长,但也感谢闵延仕的好意,欠身致谢后,对嫂嫂说她要回祖母身边一趟,少夫人少不得叮嘱:“你去去就来,一会儿娘不见你,又该生气了。”
看着俩姑娘离去,少夫人转身要对弟弟说话,却见他目光怔怔地出神,担心地问:“延仕,你怎么了?”
闵延仕忙回过神,应道:“我在想,二公子会去何处,想略尽绵力。”
少夫人摇头:“多谢你,但我想还是不要惊动家里的好,公公婆婆都是极讲究体面的,家里出手相助,他们不会感激,只会觉得丢脸。”
闵延仕道:“是,我听姐姐的吩咐。”
少夫人叹息:“谁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我和你姐夫什么都不知道,他自责愧疚,我看得心疼,也无从劝解宽慰。这家里能知道些什么的,大概只有三弟,但他坚持什么都不知道,你姐夫软硬皆施都不管用,再下去,又要再多伤一份兄弟情分,而我什么忙也帮不上。”
闵延仕道:“姐姐侍奉公婆,已是对姐夫最大的助益,您不要责怪自己。”
少夫人对弟弟说:“你姐夫待我极好,但也有诸多无可奈何,他毕竟是长子。而你将来娶妻成家,弟妹也是家中长媳,肩上的担子比我还重,母亲和父亲对她的期望必然也更大。延仕,你性情好,我是不担心的,但还是想多嘱咐一句,将来要对弟妹好。”
闵延仕不经意将目光投向扶意离去的方向,但立刻就收回,应道:“将来您的弟妹若知道,还没进门就被姐姐疼惜着,该多高兴。”
少夫人笑问:“听你这话语,可是心里已经有了人?”
闵延仕忙道:“哪里的话,见姐姐还有心思玩笑,我也放心了。”
少夫人自嘲道:“是见了你才笑得起来,若是叫婆婆听见,可了不得。延仕,回去吧,对家里不必细说什么,就看在我的面上可好?”
闵延仕应道:“我自有分寸,请姐姐保重身体,我这就走了,你留步。”
看着弟弟离去,少夫人舒了口气,要继续去伺候婆婆,但见周妈妈从边上过来,笑道:“夫人睡着了,您也歇会儿,屋里有梅姨娘在,您都伺候两天两夜了。”
少夫人说:“我年轻,不碍事,周妈妈也要保重身体。”
周妈妈叹道:“这会儿可顾不上身体了,二公子一天不回来,我这心就一天悬着,当年还是我奶过的孩子,多好的孩子,怎么突然就这么想不开呢。”
一面说着,隐约还能见到闵家长孙的背影,她问道:“大公子来了,难为大公子总是惦记着您这个姐姐。”
少夫人说:“是啊,我生母是不得宠的小妾,我在家里不招人待见,只有这个弟弟,从小待我亲厚,也是我的造化了。”
周妈妈问道:“大公子为何迟迟不娶妻,真是算命的说,要晚些成家?又或是像咱们家二哥儿?”
少夫人摇头道:“哪有这么邪乎,不过是我爷爷这两年就要从朝堂退下,家族前程未卜,延仕的婚事便关乎着家族命运,岂能儿戏。横竖他是男子,不像姑娘家,年纪等不起。”
周妈妈念着:“如此看来,必是要尚公主,才配的上宰相府的门第。”
少夫人则惦记着:“您一会儿记得把韵之接来,她若不在,母亲又要发脾气。”
周妈妈忙道:“我记着呢,您放心,估摸着这一回,二小姐该搬回来住了。”
一老一少念叨着韵之时,扶意和她已经回到祖母身边,老太太身上同样不大好,竟是连她也撬不开祝镕的嘴,一是气的,再是急得,也躺到了。
韵之不敢在祖母跟前哭,更不敢对任何人说她昨晚听见的话,依偎在老太太怀里说:“奶奶,我要搬回东苑去住,不然大嫂嫂太可怜,总被我娘欺负。二哥不回来,她就咽不下这口气,白天爹爹和哥哥不在家,就只能拿嫂嫂撒气。”
老太太叹道:“你爹娘逼走了一个儿子,若还不醒悟,再把你大哥夫妻俩也逼走了,他们就真是了不起了。”
她看向扶意,让孩子坐下,说道:“你在这家有些日子了,尽让你看笑话。”
扶意欠身应道:“姑祖母,我不敢当笑话看,至少和姐妹们,能感同身受。”
老太太苦笑:“是啊
,这都还不算大事,可你非要我说什么是大事,生死是大事?兴亡是大事?只怕到那一刻,什么都顾不得了。”
扶意看见老太太提到“生死”时,韵之哆嗦了一下,满眼惊恐,猜想韵之心里一定藏了什么事,才会让她躲在角落里哭,才会让她说出“这个家要散了”。
这两日,韵之都在东苑住着,只怕是听见二老爷和夫人私下说的话,把她吓着了。
芮嬷嬷领着二小姐去洗脸,老太太把扶意留下了,真诚地问:“这样的家,你还愿嫁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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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镕哥哥
扶意相信,老太太绝不会纡尊降贵再问别人这些话,堂堂诰命夫人,京城女眷之首,连皇帝都敬重有加,却一而再如此诚恳地问她,能否看上她的孙儿,愿不愿留在这个家。
“姑祖母。”扶意来到老太太膝下,“这不是您的错,也不是镕哥哥的错,我为何不能站在你们一边呢。我的确感到厌恶和不适,但人无完人,这世上真有太平美满一生顺遂的家吗,只怕很难。别人家又怎会轻易向外人展露艰难困苦的一面,能看到这个家本来的模样,是我的福气。”
老太太抚摸着扶意的手背,心满意足地说:“这就改口,喊起镕哥哥了?”
扶意怔了怔,面上一片娇羞:“您老也爱欺负人,韵之全随了您,我说这样一番肺腑,您只听见三个字。”
老太太眉开眼笑:“可不就这三个字要紧?”
扶意急得不知说什么好,但她心里明白,哪怕只是当着老太太,她再也不想唤祝镕为表哥。
方才不经意脱口而出,此刻想来,回答老太太的话,可不就是这三个字最珍贵。
“我那孙儿,也绝非完人,他虽在同龄中出挑些,可终究还年轻不经事。将来会遇到很多挫折和辛苦,能不能一次次跨过坎坷,谁也不知道。”老太太说,“扶意,若有一日,他叫你失望伤心,你不必顾忌我的颜面和心情,我不愿为了自己的孙儿,把你困在不幸里。”
“姑祖母……”
原以为,老太太会盼着自己对祝镕多些包容和体贴,没想到,说的却是这番话。
可恰恰是这番话,说中了扶意的心思。
她从小就看不惯母亲对父亲无底线的包容,诚然,夫妻之间,原该同甘共苦,事事总要有人让步妥协,这日子才能过下来。
可这世道,却总是一开始就要求女子具备这些品德涵养,为何不要求男子更优秀更了不起,总先想着,该是女子豁达体贴。
老太太一番话,叫扶意很是动容,许是老人家原就有如此心胸,又或是自己的性情被看穿,不论如何,她心怀舒畅。
不多久,芮嬷嬷带着韵之回来,洗了脸重新上妆,看着精神了好些。
老太太劝了她一些话,也不多留孙女,让扶意陪着回东苑。
但额外嘱咐,不叫人把二小姐的东西搬过去,更没松口让孙女正式住回去,不过是去照顾二夫人几天。
回东苑的路上,扶意见韵之依旧提不起精神,连今日见到闵延仕都不能让她欢喜,便很干脆地问:“是不是在伯父伯母身边,听说了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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