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连名带姓地喊人,莫说在公侯世家,就是市井街巷也很不礼貌,扶意回眸,正色看着走向她的祝韵之。
然而灯火一晃,从韵之身后出现祝镕的身影,他缓步而来,一脸清冷神情,目光与扶意相交,扶意不以为然地避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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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一点不见外
“有件事,我要关照你。”韵之绕着扶意转了半圈,抬手把一旁的下人们先打发了。
她乖顺数日,仿佛一下有了靠山,眼眉间分明稚气未消,故意装作凌厉的模样,对扶意道:“从今往后,我爹娘来找你,不论他们问什么,你只管拣好听的说,这样对你我都有好处。”
扶意不语,静静地看着她。
韵之显然浮躁些,见扶意不理会自己,一时就急了,指着问:“你不说话做什么?”
“韵儿。”祝镕出声制止。
“哥……”韵之转身抓着祝镕的胳膊,压低声音急道,“我就说不行吧。”
祝镕按下她的手,上前两步,对扶意欠身:“韵之年幼,若有失礼,还请表妹多担待。”
只听得韵之在身后嘀咕:“哪门子的表妹表姐,不就是个陪读……”
祝镕依然端着礼貌,对扶意说:“韵之只是想少些是非,不给你添麻烦,很简单的一句话,她一急就说不利索。”
不用兄妹俩解释,扶意也知道祝韵之图什么,可不论是陪读还是先生,她不将自己的位置摆正,必定难长久。
祝公爷的帖子上写明了,聘她为内院西席,聘期一年,不论旁人怎么看待,扶意只想清清静静的离家一段日子。
“韵之方才连名带姓地喊我,周遭的婆子丫环都听见了,这不是大家千金该有的礼数。”扶意道,“伯父伯母们来问话,我自有我的分寸,但这些小事,就防不住传过去,若想少些是非,不如先约束好她的言行。”
“你什么意思?”韵之气急了,冲到面前,“我、我怎么就……”
扶意向二人微微欠身:“我要回去了,明日一早三妹妹她们也要来清秋阁,我要早早回去打点。”
撂下话,扶意转身便走,跟她的香橼和几位妇人提着灯笼迎上来,一行人缓缓往清秋阁去。
祝韵之气得问哥哥:“她怎么那么没礼貌,你们也算初见吧,她说话太不客气了,还跟我讲究什么礼数言行?”
祝镕眸光轻闪,避开这个话题,揽过妹妹一笑:“你大老远连名带姓喊人家,把我也吓了一跳,你急什么。”
韵之哼哼着:“我想先在气势上压过她。”
兄妹俩说着话,依旧回内院祖母跟前去,他们从小养在祖母身边,至今屋子还没挪出去,仍在内院住着。
这一边,扶意回到清秋阁,翠珠几人来侍奉洗漱,等她们退下,香橼从门外进来,轻声告诉小姐:“那两个婆子又偷偷出去了,必定是去大夫人跟前告状。”
扶意轻轻抹着手背的香膏:“随她们去吧。”
香橼心疼地问:“小姐,你生气了吗,二小姐那样无礼,亏她还是公爷府的千金,这样嚷嚷着喊人家的名讳。”
扶意却笑了:“傻丫头,她这么做,只会自己吃亏,叫东苑的二老爷和二夫人知道,少不得责备她,韵之显然是个没心机的姑娘,你又何必在意。”
香橼也知小姐心胸宽阔,便放下了,爬上床为她铺被子,随口说:“不过那位三公子有些奇怪,传说得那么了不得,可也不是个有礼数的人,奴婢瞧着他和您说话,怎么一点不见外,不像是初次相见。”
扶意起身走到一旁,淡淡地应道:“许就是京城公子的做派,扭扭捏捏也没意思不是?”
背过香橼,扶意才想,他们当然不是初次相见,可是看得出来,祝镕不想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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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晨曦下的女子
“小姐,您几时歇下?”香橼拾掇好了床铺,来摆弄桌上的香膏脂粉盒子。
“才吃的饭,这会儿躺不住,打算准备明日的书本字帖。”扶意应道,“也不知三个小妹妹是什么性情的,慎重些才好。”
香橼笑问:“一下多了三个学生,老太太给不给您加束脩呀?”
扶意轻点她的脑袋,嗔道:“叫我爹爹听去,该说你丢读书人的脸。”
香橼最爱哄得小姐高兴,挽着她一并往书房走,说笑道:“那读书人也是要吃饭的不是?小姐,过几天你歇着的日子,带我去京城街上逛逛呗……”
清秋阁廊下两个看门的婆子回来时,刚好见书房的灯火亮起,一人到窗下张望了几眼,便又悄悄地出去了。
这个时辰,正院兴华堂的小厨房里,刚熬好了大夫人的药,众人一路送进卧房,公爵夫人杨氏,正坐在炕上写信。
“夫人,该吃药了。”陪嫁的王妈妈亲自将药滤好送到她手边。
杨氏放下笔,皱眉将汤药饮尽,只听得王妈妈说:“明日几位小姐,都要去清秋阁念书,老太太派人来说,不必您操心,书房里的一应花销,连带我们两位姑娘,都从她老人家屋里算。”
杨氏从精巧的小碟子里取了一枚果脯含在口中,驱散方才汤药的苦涩,歪着身子靠在金线绣吉祥云纹的大引枕上,闲闲地说:“你时常派人去看一眼,只送些茶果点心,别的一概不用管。”
王妈妈笑道:“晌午那会儿,东苑送了精炭去清秋阁,听说一篮子就花了二三十两银子,也不知明日还送不送了。”
杨氏冷笑:“她也就这点本事,随她去吧,无非是咽不下这口气,老太太把她的女儿放在我这里念书,真是,还当我乐意替她操心不成?”
王妈妈则道:“您交代的事,奴婢都好生派人盯着,那言姑娘是个话不多的人,在清秋阁只和自己带来的小丫头说话,到了老太太跟前,也不过是说些纪州的风土人情。”
杨氏却眉头紧蹙,不耐烦地看着王妈妈:“别大意,要选嘴严心细的盯着清秋阁,我瞧见纪州来的人,心里就烦。”
王妈妈连声称是,此时下人来禀告,说三小姐、四小姐来向夫人请晚安,她知道夫人一贯是不见的,正要去打发,杨氏却道:“叫她们进来,我有话嘱咐。”
这边厢,祝镕走到兴华堂外,刚好见两位妹妹进去,而王妈妈见了他,迎上来说:“夫人身上还不大好,今日就不见公子了,要奴婢转达,说您办差辛苦,且在家里歇几日再忙不迟。”
“平珒呢?”祝镕问,“怎么不来向母亲请安?”
“小公子也染了风寒。”王妈妈说,“今年春天,可真冷呐,三公子,您也要保重身体。”
祝镕便道:“王妈妈,替我向母亲请安,我去看看平珒。”
王妈妈称是,目送祝镕离去后,暗暗叹了口气,才转身回屋里。
祝镕离了兴华堂,径直往弟弟的屋子来,途中经过清秋阁,见里头灯火通明,不禁停下脚步。
虽隔着院门,但明亮的窗上,隐约能见言扶意的身影。
就在数日前,祝镕从船舱走上甲板,看见晨曦下盈盈而立的女子,彼时两岸新绿,大好春色,都在她的脸上化作明亮笑容。
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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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自在天地
且说纪州远在京畿之北,是边境关要之地,亦是太祖皇帝祖籍所在,大齐开国三百年来,纪州一直固守着国土的北门。
扶意千里迢迢来京城,先走旱路再换水路,最后还要两天的马车才能到达,便是水路那三日里,与祝镕在江上偶遇。
此刻,她准备好了明日要教授的功课,带着香橼退出书房,站在屋檐下等她吹灭里头的蜡烛油灯,身边的光线越来越暗,院门外灯笼下就渐渐明亮,她看见了祝镕的身影。
来京的路,忠国公府派人在岸边接她,先头随行的皆是自家家仆,他们这些旱地生长的人不堪江河颠簸,当日上了船,就剩扶意一人不晕。
为了替香橼要一碗热汤,扶意在清晨独自走上甲板找船娘,落在身上的晨曦与江上波光同辉,还有看不尽的自在天地,她欢喜极了。
谁知一回眸,有个人在身后看着她。
扶意从小跟随父亲念书,虽是独生女无兄弟姐妹,可家中学生往来无数,她不会见了男子就露怯,彼时便大大方方地问了声:“这样好风光,公子可也看迷了?”
没想到……那人便是祝镕,更没想到,他们还会再相见。
香橼关了书房的门,搀扶小姐往卧房去,笑着说:“多几位学生也好,万一韵之小姐又不来,咱们也不尴尬,其他几位总会来吧……”
扶意再看向院门外,祝镕已经不在了,她把心思收回来,轻声应着:“我也想,总不见得四个姑娘都不来,不过是带她们认字写字、念几句诗,也不算我逞才,往后就不会白白闲着了。”
主仆二人说话的功夫,祝镕已经到了弟弟的屋子,平珒(音同津)是父亲妾室所生,也是唯一的亲儿子,在家中一众兄弟里排行最小,今年才十一岁,自幼体弱多病,惹人怜爱。
祝镕来时,弟弟已经睡熟,他摸了摸平珒的额头,问乳母:“已经不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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