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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书香 (阿琐)


  自然这谈话,不欢而散,出宫回府,闵延仕搀扶母亲上马车时,摸到了她冰凉的手。
  那一瞬,并没想到心疼母亲是否寒冷,而是觉得,冷血无情的人,手必定是凉的。
  车马返回宰相府,途径祝家地界,公爵府之盛,连门前整条街都是他们,闵延仕挑起帘子,瞩目凝望,直到车马走过才放下。
  但愿扶意在祝家过得好,但愿祝镕,能好好珍惜守护他的妻子。
  闵延仕越想,越觉得自己可笑,他以什么身份,什么立场?他甚至连自己的人生,都做不了主。
  日落月升,华灯初上,祝承干返回家中,得知了白天的事。
  新婚不久的屋子里就出了这样的事,他果然忌惮又生气,可是到了母亲跟前,和妻子一样站不住脚,这件事只能由老太太出面做主,他也不好再责备扶意。
  回到兴华堂,大夫人当面嗤笑:“那丫头多念书又如何,终究是上不了台面的乡下人,你见过这家里有人给大管事打赏,只给一吊钱的吗?更多的笑话,还在后头,你也别怪我不帮着你调教儿媳妇,我稍大声点,你娘就把我叫去一顿训斥,孙媳妇是宝贝,我是杂草,能一样吗?”
  祝承干恼道:“不必酸言冷语,调教儿媳终究是你的责任,我答应过你,绝不插手,你只管放手去做。”
  见丈夫多少偏向自己,大夫人好歹咽下半口气,说道:“我也没精力管你家这点事,眼下朝廷上的麻烦,才是我烦心的。别怪我没提醒你,听我哥哥说,京城里有些年轻子弟动向可疑,被怀疑是否与叛党勾结,你要留心你儿子做些什么,别有一天被他害得,怎么死都不知道。”
  祝承干严肃地说:“你不要危言耸听,镕儿是皇上的人,我从小精心培养,他分得清利害轻重。”
  大夫人冷声道:“不如给我一句明白话,万不得已有那一天,到时候,你是不是会抛弃杨家,抛弃皇后和太子。”
  “难道抱团一起死?”祝承干说,“先保住性命,才能谈将来,真有那一天,还谈什么谁抛弃谁,先指望能活下来吧。”
  大夫人眉头紧蹙,紧张地问丈夫:“到底怎么样了,他们是死是活?”
  祝承干道:“镕儿去打探了,你以为他为什么一次次离京?但愿这一次,他能带着那父子俩的项上人头归来。”
  大夫人哼笑:“听说老太太原本要孙媳妇随行,这怎么个随行法?小的不懂事也罢了,老的也瞎搀和,她难道不知道孙子是去做什么?”
  祝承干沉沉一叹:“家务事先搁置一旁,眼下边境赞西人来势汹汹,可谓内忧外患,待朝廷太平了,再回过头来,该教的教,该训斥的训斥,日子还长着呢。”
  清秋阁里,扶意等了半天,不见公公婆婆派人召唤她,默默松了口气,终于命下人关门熄灯,她可以歇下了。
  丫鬟们侍奉少夫人洗漱、铺床,待扶意躺下后,放下纱帘,将蜡烛一盏一盏吹灭,直到卧房门被合上,扶意才长长叹了口气。
  这是婚后第一个等不回祝镕的夜晚,偌大的床铺空荡荡,她身上冷,不自觉地拥紧棉被,想念丈夫温暖有力的身体。
  “镕哥哥……”扶意侧过身,仿佛平日里贴着丈夫睡的姿势,轻声念着,“好难,我那些雄心壮志,显得多可笑,我连眼前的事都做不好。到底要怎么才能与他们和睦相处,一味地卑躬屈膝,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吗?”
  可惜屋子里静悄悄,没有人回答她,而扶意一想到,此刻她在宽阔绵软的床上,但丈夫兴许就风餐露宿、夜不能眠地为皇帝办差,甚至面临生死危险,就心疼得不行。
  倘若祝镕的任务,是为天下为苍生,扶意多少还觉得值当,可镕哥哥爬山涉水地为皇帝翻遍整座江山,仅仅为了满足皇帝的私心,她实在不能原谅。
  如此,心里越发坚定了她的信念,且不管明天家里是什么光景,她要尽快见郡主一面。
  好在祝承干操心国事,无暇来管教扶意,只命下人将清秋阁厅堂的家具摆设全换了新的,大夫人则因曾亲手堕了女儿的孩子,没资格对这件事指手画脚,扶意一时免去了来自公婆的为难。
  不过这件事,老太太的处理方式,扶意并不能完全赞同,她想着报官由衙门裁夺,并借此机会让翠珠与夫家合离,可最终竟是打发了那家人一百两银子息事宁人,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翠珠暂时养在后院她娘的屋子里,离着主子们住的地方很远,这家里一年中生老病死的下人就不在少数,也谈不上什么晦气不晦气。
  祖母说,翠珠愿意之后留在扶意身边服侍,但公爹不答应,认定了那丫头不吉利,于是折中了法子,回头等翠珠身体好了,留在园子里侍弄花草。
  这一切都好说,扶意不服的是反过来给那家无赖一百两银子,那畜生打死了自己的孩子,还得了好处,这算什么道理。
  但她也明白,息事宁人对家里的重要,那天祖母就说,贵族人家不兴打官司。
  转眼,祝镕离京三天,该是约定好回家的日子,扶意早早就等着,哪怕听下人说他入宫或是去了禁军府也好。
  祝承干亦如是,家里宫外到处派了人守候,一有消息就要通报他知道,但最终还是失望了,儿子空手而归,并没能带回来那父子俩的头颅。
  祝镕此行,本就不是去杀什么人,不然也不会惦记着要带扶意一道出门,只是他究竟去做什么,扶意不知道,祝承干也不知道,只有皇帝一人明白。
  就在祝镕进宫交差,预备离宫时,远远看见前方侍卫在追捕什么人,他立刻加入阵营,另有慕开疆带人从后方包抄,一行人直逼到宫墙下,他眼睁睁看着那人影翻墙而出。
  皇城的墙,四五丈高,有些功夫从里面翻上去不难,可翻下去,外面是护城河,过了护城河才是京城街巷,就算是祝镕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全身而退。
  当众人冲到城墙外,登上小船进入护城河,早已不见刺客踪影,岸边沿路的血迹走了没几步,就消失了。
  祝镕和开疆沿着血迹追到尽头,开疆啧啧道:“好家伙,是个练家子,几十个人都抓不住他。更胆大的是,竟然大白天闯宫,这太阳还没落山呢,也是要了我们的命了,我们怎么向皇帝开交?”
  “只能据实禀告,廷杖还是牢狱,横竖是逃不了了。”祝镕冷声道,“总不能让属下去当替死鬼,往后谁还跟我们?”
  皇城关防失守,大白天放了贼进来且全身而退,追究责任,祝镕和慕开疆难辞其咎。
  这一边扶意还盼着丈夫早些回家,结果人没等回来,竟然传来消息,丈夫和慕家公子因失职之罪,遭皇帝廷杖重则。
  扶意吓得心惊胆战,不知如何是好,徘徊在清秋阁门外,便见公公换了官袍,急急忙忙要进宫去。
  他见了扶意,冷声道:“不要愣着,准备医药,等我把人接回来,你要好好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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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 平理的伤
  消息传得极快,大老爷离家后,东苑和西苑分别来人送了东西,一些棒伤药止疼膏等等,只有老太太是派李嫂传的话,命众人不必慌张。
  一个多时辰后,祝镕才被接回来,下人们备了各式长凳、轿子想要将三公子抬进来,但祝镕扶着争鸣的手,自己就走进来了,看起来虽伤得不轻,但也不算重。
  祝承干跟在一旁,满脸怒色,见了扶意也是没好气地吩咐:“照顾好他,必要的时候,请太医来家里。”
  扶意答应下,祝镕向父亲欠身说:“儿子先歇着去,父亲也请早些休息。”
  “你啊……”祝承干叹了一声,有什么话也不急在今日说,只道,“赶紧进去躺着,有伤要说出来,别憋出了病。”
  扶意便不等公爹走开,就上前来搀扶丈夫,祝承干负手而立,平日里都是孩子们目送他离开,今日看着小两口进门后,他才离去。
  祝镕一进门,不及脱下衣裳,就趴在了榻上,扶意碰也不敢碰,颤颤地问:“镕哥哥,打哪儿了?”
  祝镕侧过脸看妻子,苦笑道:“还能打哪儿,屁股啊。”
  扶意抿着唇,双眼通红,是忍耐着才不哭的,但声音已是变了调:“等一等,我给你上药。”
  祝镕连连摇头:“不成,那地方,不愿给你看,你把争鸣叫进来,让他……”
  扶意轻声道:“我们是夫妻啊。”
  祝镕一愣,倒也不是忘了他们是夫妻,终究是新婚,且短暂地分别了三日,他二十郎当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虽然脸上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实则觉得自己丢脸极了。
  于是在扶意的面前,也想强撑几分面子,怎好将自己如此窘迫狼狈的模样,原原本本展现在她眼前。
  可他们是夫妻,那地方,扶意又不是没见过。
  见丈夫没有再拒绝,扶意便径自绕过屏风,丫鬟们已经等在门外,捧着冰水、热水、手巾、膏药等各样东西。
  “你们不必在边上。”扶意道,“把东西放下,就退出去。”
  众人领命,进门放下东西,不敢四处张望,匆匆就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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