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匪类 (谈树)


  卫三止怀着惊讶和好奇让三思看向一幅刚展开的画轴。
  而裴宿檀的“目光”还停留在三思的身上,眼中翻涌着无衣都看不懂的情绪。
  三思的目光则被那画中的女子牢牢锁住,弯弯的嘴角无声地放下,心脏仿佛有一瞬间不再搏动——
  “娘。”
  晚上,三思回到客栈的时候,明显有些魂不守舍。
  她关上门,回想方才在流觞园里发生的事情。
  在看到那副画后,那画中的女子竟然与三思记忆中娘亲的外貌轮廓不谋而合。
  母亲乔栩过世时,她才五岁,那个年纪的孩子并不会刻意去记住什么,因此留在记忆里的画面大都是模糊的、不连贯的。即便是娘这样再亲近不过的人,在三思的脑海里也就只有一个大概的轮廓。
  画上的女子很年轻,甚至比三思记忆里的娘亲还要年轻。那种来自记忆深处本能的熟悉感在第一时间令她将画上的人认作是娘,在说出那个字之后,整个寻阁都为之一静。
  不同于紧盯着画轴的三思,卫三止注意到,在她说出那个字之后,裴宿檀将脸微微转向她,那张看似平静的面孔下,似乎藏着某种令人心颤的情绪。
  他的防备心愈发重了。
  何弄影也听见了这边的动静,他将手里的银丝软袍放下,走过来,打断了这个角落的气氛。
  “这是……”他看着三思注视着的那位画中女子。
  裴宿檀抓住无衣的手臂,微微用力:“岑姑娘在看什么呢?”
  他的语调比起平时显得稍稍有些低沉,仿佛在强行压抑着某种心绪,又像是在暗示着什么。
  无衣在空中比划了一阵。这回他比划得并不流畅,中途停顿了好几次,最终勉强“说”完。
  在场没有一个人懂得他的意思,只能等裴宿檀解释——
  “这幅画不是我的藏品,是这回一位朋友托我寻来的,准备在谈兵宴上找机会交给他。”
  三思嗓子有些发涩:“居士可知,画上是何人?”
  裴宿檀道:“这倒并不清楚。容我想想,唔……这画是从一位友人那里取来的,我这位友人许多年前游历江湖时,偶遇一位女子,对其一见钟情,只可惜并未修成正果,只能将心上人画下来,聊以慰藉。不过我那位友人画画的本事并不如何,这幅画在这些藏品中顶多算是信手涂鸦,上不得台面。”
  他停顿了一下,稍稍放轻了声音:“我听岑姑娘方才的意思……这女子的样貌与令堂很相像?”
  三思的目光在那画中女子的脸上逡巡。
  她第一眼看到这幅画的时候,根本来不及深思,只凭第一印象便与遥远记忆中娘亲的样子重叠起来,
  然而,诚如裴宿檀所言,这幅画在这众多名贵藏品中,丝毫没有水平可言,线条粗糙,颜料调配得不那么恰到好处,人物姿势也显得有些僵硬,甚至身材比例掌握得都不太精准。
  连落款都没有,显然作画之人并没有想过要将这幅画作传到外头,只是给自己看的。
  在诸多的瑕疵进入视线后,三思把这幅画多看了几眼,便又觉得这画中人与娘亲并不那么相像了。
  她深深地皱起眉头。
  思想仿佛分成了两半,在“像”与“不像”、“是”与“不是”中徘徊。
  裴宿檀道:“应该不至于这么巧。这画已经很有些年头了,而且我深知我那友人,出了名的画骡子像马,画人必然更是不像。岑姑娘再仔细看看,应该不会是令堂。”
  三思的思想往“不像”那边倾斜了一点。
  裴宿檀:“冒昧问一句,令堂如今高寿?若岑姑娘还是觉得像,我倒是可以帮你问问,这画究竟是哪一年的,看能否对上年纪。”
  三思:“我娘……在十三年前便过世了。”
  裴宿檀微微张口,露出抱歉的神情:“恕罪。”
  但卫三止注意到,他搁在箱子角上的手无声地握紧了。
  三思:“这画……我能带走吗?”
  娘走的时候岑饮乐已经十岁了,若这画中人果真是娘,他必然能认得出来。
  裴宿檀:“这恐怕不行。此物是客人要的,我得按时交差。还请岑姑娘谅解。”
  三思的目光在那画中女子身上流连了半晌。
  裴宿檀似乎看穿了她的所想:“若是岑姑娘仍旧无法确定,不嫌麻烦的话,倒是可以临摹一幅下来,拿去让令兄比对比对。”
  三思:“我画画不行。”
  卫三止:“别看我,我琴棋书画样样不精。”
  一直没有参与谈话的何弄影此时恰到好处地发声:“若是不嫌弃,我可以代劳。”
  三思回头看他:“那就劳驾。”
  无衣帮忙铺了纸笔,何弄影按照那画中女子的样貌与穿戴,重新临摹了一幅,三思道了谢后,将其收起,打算告辞。
  快走到门口时,她忽然停下来,问裴宿檀:“居士能否告诉我,要这幅画的客人是谁?”
  裴宿檀面露难色:“生意上有时保密客人的身份乃是金科玉律,此事实在无法告知岑姑娘。”
  三思没有再追问,心事重重地出了园子,在看到岑饮乐与高倚正时,立刻将此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们。
  何弄影临摹的那张肖像画与原画差不了多少。三思将画给他们看的时候,岑饮乐与高倚正的震惊让她的心都要蹦出来。
  她听见自己嗓音干涩地问:“是不是?”
  岑饮乐沉默了很久。
  “不能确定。”
  高倚正道:“第一眼看着确实像,但经不起推敲。”
  岑饮乐从她手中接过画,卷起来:“这件事我们去查。”
  三思点头。
  岑饮乐说的去查便是立刻去查,连客栈都没回,直接和高倚正跑了。
  三思和卫三止回到客栈,一路上她没怎么说话,卫三止几次欲言又止,最终互道了晚安,三思就回房了。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自己房间的窗外,正倒吊着一个人。


第75章 谈兵宴前夜夜不宁
  虞知行比三思先回到客栈。
  商邱在知道自家儿子身无分文的现状后, 对他进行了惨无人道的肆意嘲笑, 然后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丢给了他一枚高商客栈天字院的钥匙。
  虞知行拿到钥匙之后立刻马不停蹄地奔向客栈,求爷爷告奶奶地四处打听明宗人的住处,最终忍痛送出了下午才从上官谊那儿刨来的一颗不怎么名贵的珍珠——若是放在从前, 他对这种残次品肯定看都不看一眼, 而如今生活所迫,要不是他娘给他订了房间,他还指着用这颗珠子随便找个有床的地方凑合几个晚上。
  他原本走在走廊上,按着小二留的房间号一个个数过去, 就快找到三思的房间了, 结果忽然听见楼下传来说话的声音——
  “我觉得吧,你还是做个炮仗比较好, 这么不说话怪吓人的。不如去吃个夜宵,登封这一整个月都有夜市, 贫道知道哪儿有好吃的。”
  是卫三止那个臭道士!
  虞知行情急之下找了个空房间蹿出了窗外,像一只夜里外出的蝙蝠, 扒着窄窄的外墙,嘴里叼着一个纸包, 向三思所在的房间费劲地挪过去。
  臭道士, 要吃夜宵也得是我陪她去,哪儿轮到你在那儿多嘴多舌!
  三思拒绝了卫三止吃夜宵的请求,并在路过卫三止房间的时候将喋喋不休的倒的道士一脚踹进了房门。
  卫三止:“……好绝情。”
  墙外,虞知行听着这阵动静, 感到非常满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来到三思的窗外,在屋檐上找了个勉强可以落脚的地方,倒挂下来。
  他听见三思进门的声音,然后屋内的烛光一亮。
  虞知行倏地往上收住身体,避开窗户的光线。然而他嘴上叼着的纸包一甩,重重地砸到了鼻梁上,痛得他倒吸了一鼻子的气。
  里面的三思似乎听到了动静,快步走过来,推开了窗。
  虞知行眼疾手快地将自己缩成一片纸似的,兜住衣摆,紧贴在房檐上方。
  那窗户就开在他脚底下。
  三思朝外面张望了几眼,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吱呀”一声,重新把窗户关上。
  虞知行无声地大松了一口气。
  然而紧接着,他的大脑就开始对自己此刻身体的行为发出了质疑——
  他这是在干什么?
  虞知行脑袋忽然有点懵。
  他为什么要爬墙,为什么要躲三思,明明特地买了稀罕玩意儿来哄她,自己为何要藏在这里?
  又窄又费劲也就算了,关键还脏!
  虞知行的目光跟随着一只从自己眼前吊过去结网的小蜘蛛,浑身的鸡皮疙瘩对他此刻的行为发出了严肃的拷问。
  没什么好准备的,要做一个英勇的鱼头。
  他在心中点了点头,艰难地点着脚尖踩上那寸余宽的外墙边沿,准备敲响三思的窗户。
  “啊,虞兄!”
  虞知行一个哆嗦,差点没掉下去。
  他扭头,看到隔壁房间一个人头探出来,正拧巴地朝上看,压低了嗓子热情地冲他打招呼。
  ……该死的欧阳如玉。
  虞知行全身九成九的力气都在手脚上,剩下的那十分之一成则用于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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