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有些辛勤度日之人对他们这等世家子弟有敌意,不过那些在他眼里,不过是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罢了。毕竟任谁来到他的地位上,都不会拒绝那些与生俱来的好处。
然而此时,他从巫芊芊的话中听出了明显的轻视——并非那种寒门对望族饱含嫉妒的谿刻,而是“你过不来我的日子”。
上官溟忽然有些恼怒,胸中组织起一大段反驳的话,却被巫芊芊轻描淡写的一句问话给打得烟消云散——
巫芊芊问他:“你杀过人吗?”
不必等到回答,巫芊芊已经从那短暂愣怔的沉默中知道了答案,于是再次问道:“你见过杀人吗?”
“我……”
“没有?没关系,我又不是在要求你,紧张什么。”巫芊芊将鞭子在他眼前一亮,锋利的银光反射在上官溟的双眸中,“这条鞭子下有无数亡魂,若是有缘,下次带你见识见识。”她收回鞭子,目光趋冷,“现在,请你滚得远远的。我不想再看到你这张脸,烦。”
从来没有人对上官溟如此不客气,他被那一个“烦”字钉在了原地,不论心中如何纠结冲动,双脚都仿佛生了根似的扎在地面,眼看着那道窈窕的背影越走越远,头也不回。
看来是真的很讨厌自己啊。他心想。
上官溟与巫芊芊的第一次见面,以前者的一见钟情为开端,以后者的冷言冷语为结尾,就这样不欢而散。
分开后,上官溟并没有立即回长安,而是与江湖朋友漫无目的地四处游历。
巫芊芊的话给了他很大触动。在听见关于“杀人”的问话时,他的第一反应是惊愕,第二反应是排斥,最后是沉默。显然,这任何一种反应都不符合巫芊芊的期待。他惊讶于巫芊芊此人言行之凌厉,在思考巫芊芊究竟是否是那个适合自己的人的同时,也拿那两个问题去问了其他人。
“你杀过人吗?”
得到的回答十有**是——
“想什么呢,怎么可能。”
“怎么突然问这个,你有想杀的人?”
“杀人?说得轻巧,难道你杀过?”
他所料不差,身边的朋友大多是离“杀人”这件事很遥远的。
“那你见过杀人吗?”
大多人的回答是——
“没有。”
“我没事看这个东西干什么?”
“大白天的,你净想些什么呢?”
直到有一位朋友突兀地反问:“你想用它证明什么?证明自己不懦弱吗?这世上能够证明自己勇气的法子太多了,杀人是最次的一种。”
上官溟再次被问得愣住。
他自己想了很长时间,然后动身启程,再次追寻巫芊芊的脚步。
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这一次的见面,从一开始便让他这么久树立的心理建设全线崩塌。
兰陵。
沈家大院闭门了一整日,上官溟无论如何敲门都无人应声。沈家在兰陵这样的地方牙根称不上是什么大户人家,不过有几片田产和商铺,自给自足,日子还算富裕。同武林中无数名不见经传的小家族和门派一样,他们家年年去谈兵宴,却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名气,在红榜上排位通常在两百开外,是个在擂台上自报家门无数次却不会有任何人记得的名号。
只是这一辈沈家出了一位新秀,名为沈毅。
此人少时有幸拜入逍遥门做弟子,学成后在外闯荡,拉帮结派,与几个江湖朋友共同创立了一个名为“杀梅”的镖局,名义上是为人走镖,暗地里做的其实是杀人的买卖。这沈毅还颇有些本事,这一届谈兵宴上,闯进了红榜前一百。
若不是前去一线牵花钱买了巫芊芊的行踪,上官溟估计是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兰陵还有这么个人的。
第53章 四十载孤身斩情仇4
临近申时, 日头斜得有些明显。院外街道上的店铺快要关门了, 店主开始清客。
在街口茶店等了大半日的上官溟喝茶喝得跑了好几趟茅厕,问掌柜:“沈家人是出门远门了还是怎的?如何能一整日都无人进出?即便主子们待在家里,下人们总有要出门采买的罢?”
掌柜的将他面前的茶具收走,擦了擦桌面上的水渍:“这位客官, 你找他们家有事?有事叫门便是啊。”
上官溟:“自然是已经叫过门了。”
掌柜的笑笑:“那就奇怪了。今早隔壁坊的老李去给他们家送菜的时候, 还有人开门,后来确实没见人出来过。不知道关起门来做什么事呢。”
上官溟:“他们家素来都是如此?”
掌柜的道:“不常如此。毕竟这么一大家子人呢,哪有一整天闭门不出的。又不是办丧事。人家办丧事的都还要遣下人出来买纸钱呢。”
上官溟:“你这掌柜的说话真不中听。”
掌柜的耸肩,把他跟前的桌面收拾干净, 端着茶盘走了。
上官溟起身, 揉了揉僵硬的膝盖,出了店门, 顶着已然斜到天边却仍旧烈焰汹汹的太阳,来到沈家门口, 拉起门环,重重地扣了三下。
仍旧无人应答。
他重新掏出袖子里的纸条。纸条是今早于自己所在的客栈房中忽然出现, 是一线牵悄悄递进来的。他看到的时候还惊了一下,感叹一线牵神通广大, 又为这种过于广大的神通微微毛骨悚然。
他确认纸条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今日迷踪谷护法巫芊芊今日将造访兰陵东街沈家, 开始有点怀疑,一线牵是不是骗钱来的。
他叹了口气,钱都已经花出去了,不信也不行了。毕竟除了这张纸条, 他没有任何有关巫芊芊的踪迹。
上官溟绕着赵家的院子走了大半圈,发现这个赵家比他想象中的有钱多了——这院子大得出人意料,后头还连着一片山野,可见那个沈毅做买卖委实赚了不少。
他废了好大劲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抬头看了看院子围墙,比划了一下高度。
谁让你们家不应门,这就怪不得他了。
于是上官溟纵身一跃,翻过围墙,落进了院子里。
院子打扫得很干净,但一个人都没有。
上官溟头一回做这种心虚的事,落地的时候四处张望了一下,无声地咳了一下,装模作样地拍了拍衣衫下摆不存在的尘土,看到周围半个人影都没有,松了一口气。
然而他这口气还没松完,才走了两步,前方的长廊里换跑出一个小厮模样的人。
二人撞了个对眼,皆吓得手足无措。上官溟原地打了个转试图假装自己是路过,而那个小厮受到的惊吓显然要严重得多,手里抱着的包袱掉掉在地上,滚了一地。
上官溟低头,发现地上都是丝绸金银器等值钱的东西,惊愕地抬头,然而还不待他发问,那小厮就“噗通”一声跪下:“壮士饶命,别杀我,别杀我!”
“这……”上官溟一头雾水,“你偷的又不是我家的东西,我杀你做什么?”
小厮却并没有听进去他说的话,只一个劲地磕头,颤抖着声泪俱下。
上官溟从此人不同寻常的举止中察觉到了某种不详,神色微变,一把将小厮从地上拉起来:“你听好了,我不是来杀你的。是谁要杀你?”
小厮涕泗横流,被揪着衣领,哆嗦着:“……啊?你不是……你不是和那个女人一伙的吗?”
上官溟的手仿佛也跟着那小厮一块儿哆嗦起来,方才翻墙的忐忑逐渐变得色厉内荏:“女人……是不是用鞭子的女人?”
小厮吓得几欲尿裤子:“果、果然你们是一伙儿的!”说着狠命挣扎起来。
习武之人的强势在此时便显现出来,上官溟没松手,那小厮便如何都挣脱不了。
“你口中的那个女人,她在哪里?”
“在校场,在校场!”小厮似乎也意识到眼前的男子并不是冲着杀人来的,抬起手臂一指。
上官溟松开他,飞身而去。
原地的小厮捡起地上散落的物件,用包袱胡乱地一卷,抱起来,头也不敢回地跑走了。
上官溟顺着那小厮所指的方向,来到校场。
校场上有兵器架和一排箭靶子,一根草都没有,场中皆是黄土。
中间有一群人,里头的人匍匐着,约莫十几二十个。外头有五六个站着的,手里拿着剑,那阵势一看就不好惹。
没有人留意到陌生人的到来,上官溟躲在一个草垛后方,一眼就认出了正前方背对着自己的那个身影——巫芊芊。
整个校场上,只有巫芊芊一个人是坐着的。
她跷着二郎腿,坐在一把破椅子上,面向着场中那些匍匐着瑟瑟发抖的人,用银鞭敲了一下地面:“下一个。”
上官溟的目光下移,看到了地面上蜿蜒的血液,还有几具尸体。
一名提剑的男子从地上揪了一个人上来,扔到巫芊芊脚下。
上官溟隔着这么老远,分明看不太清,却感觉到那个人比先前自己见到的小厮抖得还要厉害。
巫芊芊道:“还需要我再问一遍吗?”
那人害怕到失语,头也不敢抬,伸出手,恳求地抓住巫芊芊的裙摆。
巫芊芊看了一眼脚下。
旁边的提剑的那人上前,一剑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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