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中明显有隐情,但兰颐看上去并不愿多谈,三思便点头:“知道了。”
由于天色已晚,兰颐留三思用了晚饭,便遣人将她送回了郭家。
到达郭府时月亮已经高高挂起,三思从马车上下来,与兰凌宇道了别,脑子里还思索着临别时兰颐对她说的话——
“你既已将掌法练到第六重,那么此番谈兵宴你要去我也不拦你。但谨记一点,别与耿家的人往来。那一家子都不是善茬,不是你能玩得赢的。或许,你娘之死的真相,很快就要浮出水面了。”
今日从兰颐处知道了太多消息,需要很长时间消化。她越想着这些事便越头疼,加上旅途奔波,整个脑袋仿佛被劈成了两半,一半是面粉一半是水,稍稍一转就成了浆糊。
郭府的下人领着她去客房,她一进门便直挺挺地扑上床,心中感慨着果然还是世家大族的床榻柔软舒服,于枕头上辗转几次,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直到房中灯烛亮起,她才蓦地惊觉房中有人。
“——谁?”
第18章 家业大二子乱争锋2
三思倏地翻身坐起,陡然看见有人一袭白衣端着烛台搁在了桌上,再看一眼才看出是虞知行,这才松了一大口气,顿时觉得脑袋更晕了,又重重地倒回被子上。
烛火给虞知行的白衣镀了一层暖洋洋的橘光,一眼看去温柔得风华绝代,然而嘴里的话却不那么温柔:“碧落教主这是把你废了?”
三思不想理会他的贫嘴,在被子上来回翻了两个身,觉得疲惫稍稍得到了缓解,有气无力地就方才那一场惊吓发起质问:“这位兄台,你练了龟息功吗?”
“是你自己大意。我一直都在这儿。”
“大晚上的你在这儿不点灯,吓谁呢?”
虞知行耸了耸肩:“赏月啊。”
三思费劲地挪动了一下脖子,看见大开的窗户,无可奈何:“你们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就是风雅。不过你赏月归赏月,好好待在自己房中不妥吗?来我房里作甚?”
虞知行对上三思的目光,有一瞬间似乎真的被问住了——我来做什么?我什么事都没有,大晚上的睡下就好,为何偏偏要来她房里一等就是好几个时辰?难道只是想同这个人说几句话吗?
心中虽有莫名的忐忑,但虞知行自打从娘胎里钻出来就是个撒谎不打草稿的种,无论什么稀奇的借口他都能张嘴就来:“我房外有棵大树,挡了视线,景致不好。”
“那你去院子里,那儿什么遮挡都没有,还有假山,与月色相映成趣,美得很。”
虞知行“啧”了一声:“你不是累了吗,怎么还这么多话。”
三思连白眼都懒得翻,干脆闭嘴不说话了。
虞知行拉了张凳子坐过来:“吃晚饭了没?”
“吃了。”
“我猜也是。”
又是一阵沉默。
窗户仍旧打开着,夜风吹进来。
三思卷起被子滚了半圈。
虞知行起身:“我去关窗。”
三思才消停不到片刻,此时又忍不住嘴贱:“别呀商公子,可别坏了您赏月的兴致。”
虞知行额角青筋蹦跶了两下,强行凹出一个笑来:“我冷,不行吗。”
三思瘪了瘪嘴。
虞知行关了窗后,拉着凳子坐到她床前,就着烛光望向她,微微皱眉:“你脸色为何如此差?”
“头疼。”三思捂着脑袋蜷了蜷身子。
“吹了风?”
“没,老毛病了。”三思本欲伸手揉后脑勺,不知为何动作又顿住,手腕拐了个弯钻进了被子里。
虞知行见她真的不舒服的模样,有些意外:“你这个年纪有头痛症的真少见。”
三思连个磕巴都没打:“你这个年纪喜欢赏月的也少见。”
“……没什么能治得住你这张嘴了是吧。”虞知行气结,恰又看见三思拉扯被子,他便倾身过去,把被子抖开往她身上一铺,又蹲下身来替她除鞋袜,“上了床也不知道脱鞋。”
三思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坐起来阻止:“哎哎哎,别别别,我可劳不动你大驾。我自己来,自己来。”
但虞知行动作很快,在她伸手时已经把鞋子给她脱下了。
三思双脚往被子里一缩,咳了一声:“这位兄台手脚利索得很啊。”
虞知行没说话。
三思脸皮厚如城墙,尴尬仅一瞬便迅速揭了过去:“那么劳驾,再帮我倒杯水。”
虞知行哼了一声,也不知揣的是哪门子不满,然而还是半分犹豫也无地起身给她倒水,在三思起身接茶杯的时候给她身后垫了个靠枕。
不知是男子身后烛光柔和了他的轮廓,还是今日自己实在疲惫了,三思从这微小的举动中察觉到一丝古怪的体贴。
伴着这难得的温柔,她脑中甚至冒出一个想法——这人大晚上的待在她房间,难不成是在等她回来?
然而下一刻他便亲手打碎了她的幻想:“喝这么多水,贫嘴贫渴了吧?”
三思:“……”
果然,体贴什么的都是做梦。
虞知行等她喝完水,问了句“还要吗”,她摇头,他便接过杯子放到床头,依旧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三思纳闷。
这人究竟是来做什么的,话也不说,难道就为了伺候她喝杯水?还是说,在她走的这几个时辰里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她素来有疑必问,此时正好打破弥漫在二人之间的莫名尴尬:“你可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讲?难道今晚你们被谁为难了不成?”
“也没什么。”虞知行掸了掸袖口,“郭家家主郭敏明早才回来,今日都是那个管家冯萍招待我和牛头。唉,别提了,今日幸好你不在。这郭家,整一个乌烟瘴气。”
三思来了兴致:“怎么说?”
虞知行见她脑门上顿时冒出的金光闪闪三个大字——“管闲事”,不由得嘴角抽了抽:“下午我们一进门,郭询他娘,就是郭敏现在的夫人高氏——早年郭敏丧妻后扶正的妾室——便请了一打大夫在门里头候着,一个一个看诊。不过最后的定论都是郭询那个疯癫没得治了,这位郭夫人便当着全家人的面上演了一哭二闹三昏倒——之所以没上吊我估计是等着明日郭敏回来再补全——反正很不体面地闹了一通,还说这府里有人看不得她儿子好。当时郭真——前夫人的独子,也就是郭家这一辈的嫡长子——和他那未过门的媳妇也在场,这二人看着倒与那二夫人母子不是一路人,当时被这么指桑骂槐地骂了一顿,脸上虽然挂不住但也没发作。只是家里出了这么档子事,也无心招待客人,我与牛头是在各自屋里吃的,管家差人送的饭菜来。”
三思觉得有些奇怪:“这郭真,是叫郭真罢?既然是老大,那么自然是郭家下一任家主,这位郭夫人若是活得久些,以后还得靠郭真吃饭呢,哪里来的本事针对他?”
“我也觉得奇怪,于是向管家问了这事。”虞知行道,“据说这位郭大公子早年有一妻一妾,但都走得早,没给他留下一儿半女,现在谈的这个亲事还没办。而这位夫人做妾室时便素来得宠,连带着老二郭询也自小万千宠爱在一身,而且他膝下有个四岁半的儿子,是郭家下一代唯一的一根独苗。”
三思明白过来,叹了口气:“唉,有钱就这点不好,争来争去的,搞得家都不像家了。”
虞知行反对道:“天下有钱人家千千万,又不是哪家都跟他们家一样。”
三思见他那一脸嫌弃的表情,觉得甚是有趣,哈哈一笑:“是了是了,失礼失礼,忘记了你商大公子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
虞知行道:“你们明宗不有钱?”
三思摁了摁后脑勺:“我们明宗提倡节俭,钱都用在搞情报和编修武学典籍上了。而且我们益州地方偏远,不像你们江南那花花世界,要那么多钱也没地方花。”说着,她用胳膊肘撑起上半身凑到床边,纳闷道,“不过这个冯管家也奇怪,俗话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他怎么连这个都轻易告诉你们?这要是被他主子知道,岂不是要丢饭碗?”
“据我观察,这位管家在这郭府中的地位可不一般。”虞知行勾着嘴角耸耸肩,“我们进府之后,小到我们的饭食,大到给郭询请来的那些个大夫,都是这位郭管家一手操办。就连高氏发脾气都是他亲自劝住的——在这郭府他讲话似乎比大少爷郭真还顶用。”说到这里,他忽然一笑,“于是我就随口说了一句他在这府中看起来很能说得上话,这个冯萍很是多嘴多舌,没一会儿就‘透露’给我了。”
三思颇有兴致地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据他所言,他与家主郭敏相识多年。郭敏早年吃不得苦,被上一代老家主赶出家门,被当时在郭府做下人的冯萍他爹伺候了几顿饭。后来冯萍继续在郭家干活,跟郭敏很合得来,帮他干了许多大事。他还特地提到了一句‘若不是我,二少爷还活不到今日,郭家也早没今日的声望了’。”
“他可曾详细叙述其中缘由?”
虞知行摇头:“这人油嘴滑舌八面玲珑,谁知道他哪句话能信。你别忘了先前在郭府门口那一出,这个姓冯的,对百姓可是一副恶霸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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