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思本以为她该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没想到月就在跟前,天意弄人,她居然跳下水里摸鱼去了。
真想结交一下这位奇女子。
她不由感叹:“这么个痴情种子也能见异思迁……”
“可见教主是多么的铁石心肠。”兰凌宇说这话的时候下颌微微抬起,整副眉眼舒展出了一种近似孺慕之情的轮廓。
三思:“……”
恕她孤陋,竟不知铁石心肠是个褒义词。
春季的傍晚起风了,街上的小摊贩陆陆续续收了摊,很快就不似进城时热闹。
花楼上的人们依旧嬉笑着,姑娘们把身子探出楼阁,花枝招展的,一阵风吹过,带走了扇子上几根雪白的羽毛,卷过了几栋楼,落在地上,被马车骨碌碌地碾过。
不远处有位小贩正顶着风手忙脚乱地收拾摊位上的折扇和画像,一张张宣纸被风吹得乱七八糟,有些甚至掀到了地上。
三思看得有趣,忽然一张画像朝着马车卷来,正要与马车擦肩而过,她伸手一捞,一把抓住,展开一看,顿时啼笑皆非:“这不是你们家教主吗!”
兰凌宇瞥了一眼那画像,上面正是兰颐无疑,于是再看了一眼,评价道:“嗯,画得还行,有教主三分神韵。”
“你骄傲个什么劲儿。画得很像了。”三思笑着捅了他一下,“原来你们连州还搞民间崇拜啊,这画是用来贴灶台招财的?”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些小摊都是风流人才会光顾的,有些人买这些画像,裱好了用来装点门庭。”兰凌宇这一路下巴就没放下来过,一副得意洋洋的神色,“那些画师懒得自己构思,就挑长得俊俏的入画。咱们教主乃是其中的翘楚,受无数人追捧。改天你若是得闲来逛,能瞧见好多男男女女。我上回还看见耿家二小姐的像了,啧啧,美倒是美,就是看着厉害了些。”
三思并不认得什么耿家二小姐,她拿着那张画像品味了一番,啧啧称奇,再将其一卷,在马车行进时丢回了摊位,稳稳落在小贩怀里。
后者正恨不得生出八只手来压住那些轻飘飘乱飞的纸张,这么一接更是忙乱。
三思笑出声。
马车驶过那小摊跟前时,几柄展开挂在摊子上方的折扇晃晃荡荡,上面皆是些五颜六色的人物画,小贩正伸手取下其中一张白衣男子临河而立的扇面,目光落在画上的那一瞬,三思感到惊艳且熟悉,但一转眼小贩便取下了那柄扇子一节一节地合上。
三思拧着身子回过头去,待车轮转过两圈,小贩便已背过身去把扇子收进了箱子里。
马车一路奔驰,出了城,来到一片起伏平缓的幽谷。
关隘处有半张残损的石碑,碑上的铭文已经看不清了。
三思尚未下车,兰花的幽幽的香气已经弥漫过来。
碧落教中处处是兰花,品种繁多,除了严冬腊月,永远都充斥着兰花香。据说这是因为碧落教创始者兰箫酷爱兰花而将其遍种谷中的缘故。
兰凌宇一路将她领进兰园。
江南东道素来繁华,此地却闹中取静。碧落教百年来扎根连州,明明是江湖大派,迈入此地,竟如世外清净之地。
脚下踩着初春松软青嫩的草地,顺着流淌的溪水,三思在半山坡看见了溪边亭中的兰颐。
兰颐穿得很随意,长发随意簪在头顶,青色的外衫披在肩上,未系腰封。黄昏时分山谷中的微风携兰花瓣掠过他的衣袂,落在石桌上,他淡淡一笑,拂去。
三思不由得出神了片刻。
儿时的兰颐胖得跟家中的米桶一般,从树上跳下来能把比他小一岁的岑长望砸晕过去,谁能想到如今能长成这副模样。
可见男大十八变,世事真是无常。
兰颐听见响动,远远地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三思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提着裙子走上亭子:“听说你有礼物给我?”
石桌上摆了个木盒,兰颐下巴一扬:“有两份礼。这第一份,自己看。”
三思坐下来,石凳上覆了一层锦垫,十分柔软。
她打开木盒,里面躺了一双银色的手套。
她伸手将其拿起。手套触感很凉,柔软垂坠,却韧性极强。三思对着光看了看,织得很密,但阳光仍旧能从细密的针脚中透出来。
她戴上一只手,轮廓与手掌严丝合缝:“这是什么材质?”
兰颐道:“银线,不是纯银,里头掺了点什么东西我也不懂。这东西是玉屏谷的匠人做的,前年我就找他们定做了,足足两年才完工。怎么样,喜不喜欢?”
三思摸着戴着那银丝手套的右手,屈张十指,感受到这东西的韧劲。她勾起嘴角,忽然右手一动,迅猛地切向兰颐颈侧,后者稍稍一惊,但按捺住动作,仍旧坐在原处。
两片粘在他发上的蕙兰花瓣飘飘落入茶杯里,嫩黄的花瓣切口平整,原本只是一瓣。
兰颐挑了挑眉,赞许道:“第六重了,长进不小。”
明宗卷帙浩繁的武功典籍中,掌法最为大成,因此内宗弟子多修习掌法,锤炼肉身。《明训掌法》共有十一重,一重比一重难,就连宗主岑明也才练到第八重。用岑饮乐的话来说,等他什么时候能活到两百岁了,才有可能把那功法修完,也不知先人是怎么编撰出来的。
三思才一动手,便感受到了这银丝手套作为武器的功用,顿时爱不释手:“你太行了,要是让我大哥二哥知道,肯定嫉妒死。”
“下个月你生辰,我猜你那俩穷酸哥哥今年没给你准备成人礼,我只好多花点心思补偿你。”兰颐一摊手,“你二哥在我这儿蹭吃蹭喝好一段日子了,算起来,他吃喝玩乐花的银子还没你这个代价高。”
三思听出了点话外音:“碧落教家大业大,江湖上都说你富得能买下半个洛阳,还在乎这点玩意?怎么,看来这代价不是银子?”她顿了顿,又问道,“你方才说,玉屏谷?”
“原来你知道。”兰颐有些讶异。
“我当然知道。”三思道,“虽然玉屏谷主何玉阶已有多年不曾出山,但她的断金指可没过时。爹说何谷主的断金指巧而刚,若是花三十年专攻其法,怕是比我们明宗的指法还要厉害。只是此法专断人筋骨,毫无转圜余地,未免毒辣,不益于修身养性。”
兰颐颔首:“何玉阶的指法确实狠辣,其人亦如此。二十年前她成亲后发现丈夫与白虹观观主玉真法师有染,一怒之下断了其夫与玉真的手脚筋脉,带着两个儿子改姓。被她废了的二人虽然当时被留了一命,但不久便各自郁郁而终。玉真当年在江湖上也算是个人物,却因此事身死名裂,何玉阶凶名由此而得。”
三思被这手段吓得打了个寒颤,连手套都摘下来搁回了盒子里:“她如此一个行事刁钻之人,怎会为你做这么个精细活儿?”
“这倒不是她亲手做的。玉屏谷中匠人颇多,素来以精巧闻名遐迩。这件东西出自她的次子何弄影之手。”兰颐笑了笑,“若非亲眼所见,我也不敢相信一个惯于舞刀弄剑的江湖男儿能有这等手艺。”
“那你且说说,你答应了他们什么条件?”三思道。
“你不好奇第二件礼物是什么吗?”兰颐反问。
三思一敲脑袋:“我差点忘了。那你说,是什么?”
“已经给你了。”
三思愣了一下,掏出先前兰凌宇给她的信:“这个?”
“我就知你未看。”兰颐一笑,“打开吧。”
三思一面将信拆开,一面嘀咕着:“你们俩又狼狈为奸干了什么幺蛾子。”
说着展开信纸,一行一行看过去,飞扬的眉眼逐渐沉敛下来。
兰颐淡淡一笑,由她自己看,起身面向亭外,赏着黄昏时的兰园美景。
三思一字一句地读完信件,然后把信纸摊开在了桌面上,捏着页角,轻轻地来回摩挲。
“‘夏侯家灭门案或确与耿家家主有关’……什么意思?你们查到什么了?”她抬起头问道。
兰颐并未直接答话,反而发问:“夏侯家当年声势之大,几乎与明宗、少林平起平坐。你可记得他们家的三项独门绝技?”
“勾骨鞭、抱尸散和易容。”
“不错。勾骨鞭剔人筋骨,抱尸散可将活人伪装成死人,易容之法冠绝武林毫无破绽,不如说是换皮更为恰当。”兰颐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让三思回忆,“那日在易家,你对我提起在青郡城外所见的换皮之术,与夏侯家的易容十分相似。”
第17章 家业大二子乱争锋
“你的意思是……夏侯家很可能还有后人?”
“我确实有此猜想,但此事尚无定论。告诉你只是想让你尽量避开一线牵的人。我今日要跟你说的是另外一件事。”兰颐转过身来面对三思,“夏侯家被灭门那晚,正是夏侯穆五十大寿,在场所有人,仅有耿深一个活口。当时无数人将矛头指向他,但现场证据无一例外排除了他的嫌疑。你可知为何?”
三思不自觉地握紧了手,捏着的信纸一角皱成一团:“因为死者致命伤皆在头部,为一枚金针所杀……《牵丝诀》在三十年前昙花一现,早已失传,不可能是耿深下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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