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已经嫁给益州刺史的宁淮亲妹妹宁滢知道了这件事,花重金寻找侄女的下落,却在多年后才有了结果,那时的宁弗已经改名换姓,在淮南道一家没什么名气的青楼里做了花魁,肚子里还怀了孩子。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宁弗不肯接受姑姑的好意随她去益州过安稳日子,但在数月之后,已经年近五十的宁滢忽然接到了一封来自宁弗的求救信。
那封信上语焉不详,宁滢立刻派人前往淮南,却只找到了宁弗的尸体,而那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则不知所踪。
这个故事里,宁滢是岑饮乐和三思的外祖母,那个不知所踪的孩子,就是卫三止。
“宁淮丧妻后对武学失去了兴趣,也没有教宁弗——抱歉,我或许该称呼一句表姨母——任何武功。你娘并非江湖中人,我不知她是否明白《牵丝诀》的意义,但依据现状,我基本能断定,你没能从你娘那儿继承到《牵丝诀》。”岑饮乐在叙述的时候,视线不时放在卫三止的脸上,观察他神色的变化。
卫三止靠在椅背上,身子是斜着的,有点没坐相,张嘴的时候半露出两颗小虎牙,似乎想扯出一个笑,但并没有很成功。
“你们明宗查事儿都这么利索的,我们家家底都被你刨翻上天了。”卫三止的眼角有些耷拉着,“你既然知道牵丝诀不在我手里,和我说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就为了认亲?说实在的,三代以上才是血亲,到现在已经挺远的了,我可不希望凭空多出来个哥。”
看来是真的不太高兴,连“贫道”都不说了。
岑饮乐看他情绪不太好,便没有太直接,而是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但我看你对三儿还不错。”
卫三止道:“小炮仗讨人喜欢啊,不像你,笑面虎。”
岑饮乐不以为忤,反倒十足笑面虎地笑了一下:“确实,不好意思。”
第136章 谁欲话分陈年是非18
卫三止调整了一下坐姿, 从侧身的姿态转为正对着擂台, 有些出神地望着台上对耿琉璃放完狠话的金玉堂独臂长老,似乎现在才认出此人是三年前被耿琉璃废了一条胳膊的好汉。
他舔了一下嘴唇,道:“我刚出生那会儿的事都不记得了——这世上没谁能记得自己从娘胎里钻出来的那点儿事——反正好像被很多人捡过,又被很多人扔掉过, 只记得大概五六岁的时候, 我那时好不容易在一帮小混混里混了个跟班的位置,跟在那些大孩子屁股后面翻别人的残渣剩饭,跑的时候没拿稳,一兜剩饭泼在了一个老头儿脚上, 那老头儿便是我师父。”
岑饮乐静静地听着他说。
“老头儿那个人啊, 自己都没有家,像个老江湖骗子, 捡了我之后,觉得自己该有个营生, 于是开始认真给人看病。但没过几年,他又受不了那种一成不变的日子, 于是又做回赤脚大夫,带着我满江湖的跑, 行医算命骗钱。我那一手本事都是同他学的。”卫三止的脚尖没什么规律地点了点地面, “我从小没爹没娘,但身上一直带着我娘给我的一本画册,里面有三十张画,每一张都是一位年轻女子和一个小娃娃, 哎,也没什么,就都是我娘和我。有一回我和老头儿吵架了,我说他根本不把我当儿子,老头儿说他当然不把我当儿子了,我这个年纪只能给他当孙子,我气跑了,拿着那画册到处找人打听自己的亲娘。
“我娘活着的时候在幽州的勾栏院里小有名气,也是误打误撞地打听到了我娘的身份,但还没来得及深挖,就被老头儿逮回去了。老头儿知道我娘是谁。”卫三止苦笑了一下,“现在想想,老头儿那个性子怎么可能随手在街上捡个小孩儿回去养。他认得我娘和我外祖,从我脸上看出了我娘小时候的影子,跟踪了我好几天,偷偷看了我那随身的画册才确认我的身份,这才设计了那场偶遇。唉,我小时候挺不听话的,总是把老头儿气得吹胡子瞪眼。每回我和老头儿吵架甚至大打出手,我都一边跟他闹,一边下决心以后绝对不养小崽子,太受委屈了。”
岑饮乐莞尔一笑。
“老头儿和我讲了我家里的事,我问他我爹是谁,他说不知道。于是我自己去查,找了很多当年在幽州认识我娘的人,都说不知道我爹是谁。”卫三止舔了舔嘴唇,没把当初在别人嘴里听见的难听话说出来,但岑饮乐已经能想见——一名以卖身为生的青楼女子的儿子,在旁人眼里,谁能说出他爹是谁呢?
“两年前,老头儿没了。是一天早上突然没的,连声招呼也不打,躺在床上就没了气儿。老头儿那个人,除了一些药材,身边什么好东西都没有,倒是有一堆鸡零狗碎,都是他喜欢的,我挖了个坑,把他所有的东西和他一起放进去。我觉得老头儿走得挺安心的,不过我虽然在他身边,却没给他送到终。”说到这里,卫三止的语速变得愈发缓慢,“后来,就是三个多月前,我去了杭州。”
就在即将进入正题的那一刻,岑饮乐忽然按住他:“稍等。”
卫三止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台上。
金玉堂护法那条消失的右臂就是三年前被耿琉璃以化骨手废掉的,此番上台盯住耿琉璃,估计是为了复仇。看得出这三年来此人始终苦练,功夫比起三年前高强了不少,倘若耿琉璃还是三年前那个水平,估计要落败,但看目前场上的形势,却是双方都未料到对手的长进如此之大。
耿琉璃上台前大抵轻敌,但她不像周静池那个半吊子,很快就在交手中找回了自己的节奏。金玉堂护法一刀地崩山摧,耿琉璃一手扣住刀背,一拽一拧一拍,隔着老远都能感到那护法持刀的虎口剧震,刀直接脱手。
卫三止觉得那护法丢下刀的那一刻有些莫名诡异,但他没能看出具体的名堂,自言自语道:“耿琉璃这个功夫,怎么感觉跟上一届的时候不太一样了?”
岑饮乐微微眯着眼,面上掠过一抹疑惑,招了一下手,旁边一位弟子上前附耳过来,他低声对那弟子说了两句什么,那弟子点头离去。
岑饮乐的手指头点了点靠近卫三止这边的椅子扶手:“你继续说。”
不远处,从耿琉璃上台之后便放下手边药碗的裴宿檀,在这一刻仿佛终于确认了什么,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无衣什么都看不懂,在他肩上比划了两下。
裴宿檀:“别急,我放放,一会儿再喝。传信给阿窍,让他找件东西。”
另一边,终于回到擂台旁的三思和虞知行,刚在人堆里找到了杵着剑坐在树墩下的焦浪及,就被台上的耿琉璃吸引了目光。
“我的娘,这不是在逗老子。”焦浪及看着台上,将搭在右肩的剑柄换到左肩,坐直了身子,眼睛瞪得跟脑袋差不多大。
虞知行和三思都没有看到方才那一幕,但几乎是立刻感受到场中的气氛为之一变。
虞知行的视线穿过围观者密密麻麻的人头,在自家老娘和旁边的何玉阶脸上看到了诧异。
他问道:“什么情况?”
金玉堂护法身经百战,此刻已经险险地将自己被打落的刀捡起来。焦浪及紧盯着台上二人密集的交手:“不确定,有可能看错了。要再看到一次才能确认。”
“我觉得你没机会再看到了。”三思道。
三思所言不假。
不知什么情况,金玉堂护法在捡起刀后没有回复先前的状态,使刀明显不如之前敏捷,三思甚至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不太明显的痛苦之色,不知是不是在方才隔刀的那一掌下受了内伤。
果然,不出十招,兵器再次掉落,这回那位护法没能立刻捡起来,但他心中的恨意似乎在这一刻冲到了顶峰,不顾自己空门大开,赤手空拳朝着耿琉璃要害攻去。
这一招一命换命显然令耿琉璃受到了威胁,她没有硬接,而是虚晃一招,第一步错开要害,第二步将脚下的刀踢回对面——虞知行立刻看出这是个陷阱,但那金玉堂护法大抵多年来与自己的佩刀相伴,脑子没能阻止他的手去接那把刀,于是他第二次攻向对手的手掌下意识地改道先握了刀柄,然而就是这短短的一瞬露出了破绽,耿琉璃的化骨手从下方扣住他的胳膊肘,一声清脆的“咔嚓”声传入每个人耳中,紧接着一声惨叫,金玉堂护法的左臂诡异地向内弯折——几乎令每一个在场之人都感到自己的手肘一寒。
三思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
金玉堂护法颤抖地跪倒在擂台上,耿琉璃面色不改,足尖一勾,将那落地的刀踢回护法跟前。
金玉堂的数位同门冲上擂台,团团围住伤者,有人直接对耿琉璃破口大骂。
耿琉璃对于那些泄愤的语言无动于衷,连半个眼神都懒得给他们,随着少林弟子在场边击鼓高喊“守擂者耿琉璃胜出”,步下擂台。
那位金玉堂护法虽然断的是手,却似乎失去了站起来的力气,由同门搀扶着下了台。
三思的目光追随着那些先前被自己称作“沙尘暴”的土黄色身影,眉头紧锁:“不知能不能接好。”
“别想了。”焦浪及道,“耿家的化骨手之所以叫做‘化骨手’而非‘断骨手’,就是因为中招之人骨头就像化掉一样稀碎,根本没法接起来,要保命只能截断。这人以后算是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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