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主人,我跟鱼头过来办事儿,借住的。”焦浪及道,“妹子不认识商前辈?”
三思知道他在想什么,解释道:“我受人之托,给商前辈送信而已。”
焦浪及点点头,又喝了口汤:“对了,忘记自报家门,在下焦浪及,吃百家饭,学百家艺,无父无母,无门无派,就是兄弟多,看来今日又要添个兄弟——你叫什么?”
此人倒是坦荡爽朗,三思笑了一下:“我叫岑——”
“牛头!看招!”一只银色短枪飞射而来,三思蓦地向后仰身,银枪从她的发尾擦过,嗡地一声被焦浪及握住,力道大得让焦浪及整只手臂都发麻。
“大清早的,你有病啊!”焦浪及把银枪扔回去,连连甩手。
方才那声音来得突然,再加那银枪来势汹汹,三思只来得及赞叹那人内力了得,这下转过头去,便望见明亮的院子里,那接住银枪的男子白衣携着春风,满面笑容走来。
第9章 夜探府院话不投机2
来人一眼就瞧见了三思:“哎呀,真巧。”
三思见那人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抽了抽嘴角:“……好巧。”
这时候,门外又来两个人,人未碰面先闻其声,女子嗓音明亮爽利——
“臭小子,在哪儿浪了一夜?”
三思望过去,见一对中年夫妇一前一后走进来,大约就是这家的主人,于是站起身。
虞知行笑起来:“婶儿,可瞧见那文房四宝?咱们的账算是清了吧?”
中年女子当先走进来,一把拧着虞知行的耳朵,咬牙切齿地笑着:“拿别人的东西来借花献佛,你娘怎么教你抖机灵的。”
虞知行叫着痛痛痛,飞快地挣脱了,嬉皮笑脸道:“天地良心,我娘可没教我抖机灵,她只教我做生意。”
这时候中年男子也走进来,瞪了虞知行一眼:“回头让你爹好好教训你。”
焦浪及从那女子进来时便一直往三思身后躲,奈何块头太大徒然掩耳盗铃,此时见那中年男子发话了,叫了一声:“商叔。”然后转向那在虞知行身上拍了一巴掌的女子,小心地赔笑道,“月姨,今日不回娘家了?”
易识月道:“该忙的都忙完了,就等明日出殡。”
商温奇看见了三思,见她不落坐,笑道:“今日有客人,见笑了。来,请坐。”
三思道了谢,与诸人一同坐下了。
焦浪及朝身后悄悄打了个手势,立即有小厮上来把他那块桌面收拾干净,重新端了一碗汤粉上来,仿佛先前根本没人在这大快朵颐。
众人上桌都很随意,没什么礼节,商温奇介绍了妻子易识月。原来易识月是易老爷子养在叔伯家的小女儿,老爷子过世,这些日子她也一直忙着娘家的事。大概因为伤心,她并不太愿意谈易老爷子的事,便吩咐大家开始吃东西,三思也拿起筷子。
焦浪及问那白衣男子短枪是哪里来的,后者说自个儿的趁手武器暂时离身,从朋友那里搞了个替代品来,然后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商温奇此番出行的见闻。
“对了,听说这位姑娘是从明宗下来的,说是有信带给我?”商温奇问道。
三思点点头,从腰间的袋子里掏出一封信递过去:“晚辈下山不久,在青郡偶遇三指神算,受他嘱托,要将此信亲手交给商前辈。”
“卫三止?”商温奇放下筷子,直接把信拆开。
虞知行正喝汤:“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商温奇的目光在信件上一行一行掠过,看完末尾,笑了一下,“这人不着调儿,有什么闲事都想找人说一说。”
虞知行扬着眉,仰起脖子喝汤。
商温奇把信折好装回去,递给一旁的小厮,对三思笑道:“劳烦姑娘了。”
“不敢。”三思道。
商温奇重新拿起筷子,道:“还没来得及问姑娘姓名?”
三思微微坐正,礼貌地道:“明宗岑氏,名三思,‘三思而后行’的‘三思’。”
商温奇正往嘴里送汤,闻言顿住。
啪嗒,焦浪及嘴里叼着的半根骨头掉回汤里。
“噗——咳咳咳——”正在喝汤的虞知行忽然喷了半口出来,猛烈地咳嗽。
三思被吓了一跳:“怎么了?”
易识月看看商温奇,再看看虞知行,惊愕的神色很快收起,一只手伸到桌子底下狠狠地拧了把虞知行的大腿,一面端出个无比亲切的笑容来:“原来是三思啊,我们家虞——”
虞知行被拧得龇牙咧嘴,一听这话就知道不好,连忙把挡着脸的汤碗放下,飞快地打断:“鱼汤还没做好,中午才能吃!”
商温奇三人皆瞪过来。
虞知行见三思狐疑地望向自己,顿感压力巨大,忙咳了一声,理了理袖子,道:“婶儿的意思是,鱼汤对姑娘家最好,今日厨房里正好做了这东西,正好岑姑娘旅途劳累,给你补一补。”说着在桌下踢了踢易识月。
易识月很快明白过来,顺着说下去:“是是是,就是这个理儿。今早从江里打上来的鱼,新鲜肥美,熬一锅白汤,正适合你这样的小姑娘。来来来,三思啊,多吃点儿香菇,这个对身体也好。”说着一个劲儿地给三思碗里添东西。
三思受宠若惊,赶忙道谢,没注意到另外几人一直在挤眉弄眼。
桌子底下,焦浪及先踢了虞知行一脚,笑得堪称猥琐,虞知行的目光还黏在三思身上,被踢了才反应过来,回瞪一眼,示意别乱说话。这时候商温奇又握着拳头轻轻咳了一声,递给虞知行一个微妙的眼神,紧接着正给三思添汤的易识月又瞪过来,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叫他赶紧采取行动。
虞知行头都大了,好半天才捋顺了心情,望着埋头喝汤的三思,开了口:“你……岑姑娘,这次下山来除祭拜易老爷子之外,还有什么其他打算?”
三思十分意外。她抬头望见那昨晚与自己处处不对盘的白衣男子忽然变得比自己的亲大哥还要亲切,再用余光扫了扫周围几人的表情,见每个人的目光都紧盯在自己身上,神情关切却仿佛欲言又止。对于虞知行陡变的态度,她摸不清楚状况,只好老老实实回答:“我今年满十八,按山上的规矩,是要下山历练的,暂时也没有其他的打算……等易老爷子的事情办完了,大约会去登封,五月有谈兵宴,想去凑个热闹。”
焦浪及略不屑地道:“你一初出茅庐的小丫头去什么谈兵宴,那地方简直是个勾心斗……”
“谈兵宴确实很有意思,岑姑娘刚下山来,肯定是要看一看的。”虞知行的脚稳稳地踩在焦浪及脚背上,来回碾了又碾,面上的微笑却纹丝不动,注视着三思,“我们正好也要去,不如同行,路上也不至于无聊。”
“行啊,反正我在这里也没有认识的人。叫我三思就行,姑娘姑娘的听着膈应。”三思答应得很爽快,“你叫什么名字?”
“虞——嘶——”焦浪及好了伤疤忘了疼,刚一张口就被跺在脚上。
“在下商行知。”虞知行手上还拿着勺子,慢慢收回脚,无视桌上另外三人投来的鄙视的目光,默念了两边三思的名字,望着她笑得和煦且诚恳,“家里人为何给你起这个名字?”
三思面对同辈人的时候并不会腼腆,但见桌上两位长辈也盯着自己看,登时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后脑勺:“我小时候不叫这个,因为急性子总闯祸,家父才给我改名的。”
虞知行一本正经:“是不是后来发现改了名也没用?”
三思:“……”
易识月桌下的手一把掐在虞知行大腿上,用力用力再用力。方才看这小子态度陡转,她还以为佛祖显灵让这小子开了窍,结果还没说两句话就又开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了!
虞知行被舅母掐得心中咆哮,脸上还是要保持镇定微笑:“嗯,我猜也是。幼年时家父嫌弃我长得女气,曾试图给我改个气壮山河的名字,改了一年发现没有半点用处,还被人拿去对比取笑,只好改回来。”
“当时改成什么了?”
虞知行面带微笑:“雄霸。”
三思才笑出半声,半根粉条呛进气管,登时咳得昏天黑地。
“毕竟性情和样貌都不是名字给的,是爹娘给的。”虞知行给她拍着脊背,叹了口气,“所以呀,爹娘要是不如意,只能怪他们自己。”
商温奇和易识月默默对视。
佛祖保佑,幸好这小子他娘不在这里,否则这位如花似玉的年轻人恐怕今日就要香消玉……不,血溅三尺。
从早饭之后,三思便明显发现那个商行知对自己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昨晚还相互不顺眼,今天基本上片刻不离地黏在她身边,听见她要去易家拜访,就一路陪她走过去,给她讲最近江湖上发生的各种事情。焦浪及也是个闲着没事儿干的,背着自己的大剑与他们同行。
“广悟大师圆寂,普鉴老儿今年做了住持,要主持大局,谈兵宴肯定不能再上场了。”焦浪及仰着头长叹,“真是可惜,以后再难见识天下第一的龙爪手了。”
“龙爪手还是少见为妙,一旦出手十有八九都要出人命。”虞知行抛着银枪,“普鉴老头儿那火气,啧啧,随便逮个人都能烤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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