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闻身后有人飞马来报,冲城门上大喊:“有人劫法场逃往西门来了,传令尔等速速关上城门!”
守城官兵们闻报,又见一骑飞奔而来,急忙一窝蜂地推门关上。
牧斐拢着秦无双身体的双臂紧了紧,语气骤然一沉,“茵茵,别怕,我这就带你走!”说完,夹紧马肚,只听黑马长嘶一声,撒蹄急奔,顿如离弦之箭射向城门,——就在门缝即将合上的一瞬间,黑马驮着他们险险地冲了过去,奔出了西城门,奔向广阔无垠的天地。
马蹄砸地后,二人不由得长长吁了一口气,只是他们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见城楼上有人喝令:“放箭!”
耳边立时响起一道道咻咻地箭声,牧斐只得加快马速避让。
秦无双这才确信,牧斐确实是来救她的。
可她心知肚明,以牧斐今日之力,如何能救得了她。就算他们今日能逃得出汴都,终究逃不出祁宋,她忙劝道:“牧斐,你快将我放下,独自逃命去还来得及,倘或带着我这个朝廷命犯,是决计逃不远的。”
牧斐喘着气,咬着牙,语气坚决:“不放!死也不放!”
“你这又是何苦呢?你明知道这样做根本救不走我!”
牧斐并没有回答她,不多时,牧斐的胸膛突然压了下来。
秦无双背对着他,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是听见牧斐气息不济地说:“……我知道……只是,纵有一线生机,我也想试一试……如今,若能和你死在一起,足矣……”说着,血便从牧斐的口中哗啦啦泄了出来,洒在了她的肩上,胸前。
秦无双低下头,呆呆地看着身上血红的囚衣,久久说不出话来。
牧斐的手依旧紧紧地拽着缰绳,只是马速渐渐地慢了下来。
此刻,牧斐的后背上扎满了箭矢,彻底没了气息。
“……牧斐?”秦无双颤声轻喊,怕惊醒了他,又怕喊不醒他。
回答她的是呼啸冷风和咻咻利箭声。——地面颤动,身后追兵转瞬即至。
秦无双勒马停下,两行清泪滚将了下来,她紧咬住嘴唇,看了一眼没有尽头的前方。最后,她拨转马头,朝着追兵飞快冲了过去……
睁开双眼时,头顶上方是熟悉的蜜合色海棠花撒花云纱帐,一阵恍惚后,秦无双骤然惊坐起。
一旁正在掖被子的蕊朱吓了一大跳,见秦无双坐起,又惊又喜,口内直念佛道:“我的好娘子,您可算是醒了。”说着,沿着床沿坐下,双手合十,急忙拜天拜地了一番。
秦无双惊讶地看着蕊朱,转眼看了一眼屋内陈设,皆是她最为熟悉的秦家闺房陈设,复又看向蕊朱的脸,稚嫩圆润,却是十五六岁的模样。然而,蕊朱明明比她大两岁——
试探地喊了一声:“蕊朱?”
蕊朱忙应了一声,又问她可有哪里不舒服,唠唠叨叨地说起她前几日夜游时染了风寒,一回来就发起高热来。一连烧了好些日子,整日里迷迷糊糊的,吓得景老爷和夫人整日里提心吊胆的。亏得关大夫连守了她两日,亲自施针下药,这人前脚刚走,她就醒了。喜得蕊朱又将关大夫连连夸了一番。
一时蕊朱见秦无双不说话,只是一脸震惊地看着她,蕊朱终于止了话头,察觉几分不对劲来,紧张地唤了秦无双一声,“五娘子?”
“蕊朱,今朝是何年?”秦无双突然问。
蕊朱大惊失色,忙抬手摸向秦无双的额头,喃喃自语着:“不得了了,小娘子莫不是被高热烧糊涂了?”
秦无双反握住蕊朱的手,正色道:“我没傻,我只是想确定一下今朝是何年而已。”
“……今朝是开宝七年春。”蕊朱皱眉看着她瞅了又瞅。
“开宝七年春,也就是她十三岁之际,蕊朱恰好十五岁,瞧此光景,难道——她已重生,回到年少时?”
秦无双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蕊朱忙摁住她,问:“小娘子,您还病着呢,这是要作什么去?”
秦无双急切地说:“我要去找我爹娘。”如果她真的重生到了少年时,那她爹娘就一定还活着。
蕊朱却道:“景大官人和林大娘子此刻正在前厅里,因着您的事情正和牧家的夫人闹得不可开交呢,小娘子这会子可不能去。”
乍一听见牧家,秦无双眉心一跳,忙追问:“牧家?哪个牧家?”
作者有话要说: 小仙女们,我回来了。
距离《皇叔》那本衔接的有点久,抽空充了点电,同时总结了上一本的一些问题。
所以这本尽量在避免上本的一些问题,诸如:减少情节转换上的累赘、分清主次轻重描写、避免啰嗦等。
这本文风我个人觉得比上一本轻快简洁了不少,希望是个进步,也希望大家能够喜欢。
喜欢的话记得动动手指头,加一下收藏哦。永远爱你们,么么哒!
因本文架宋,为了更严谨些,特地考据了一下宋朝详细称谓。通篇改了称谓,看过的可以不用再回看了。
官家:对皇帝的敬称。
老爷:为家中有官品之人尊称。
主人,主君:一家之主的尊称(男)。
大官人:对有钱有权富贵人家成年男子的尊称。
小官人:对有地位年轻男子的尊称。
小郎君:对有地位富贵家中排行最小年轻男子的尊称。
小娘子:未出阁姑娘称谓。
老太君:对官宦之身其母尊称,带封号性质。
夫人:官宦之家女主人的尊称,带有封号性质。
大娘子:富贵或一般人家正妻尊称。
姨娘子:妾室称谓。
注:本文排行以年龄论排行。
第002章
蕊朱怨声怨气地说:“还能是哪个牧家,自然是那个整日里戏弄您的那个牧小官人家啊。”
想当初她与牧斐结怨之时,正是十三岁这年上元节前一日,她与蕊朱出去逛街买花灯,准备用来布置院子里的花灯树。突然听见街上有人扯着嗓门在大喊“抓贼啦!抓贼啦!”
她素日里从不管这等子闲事,那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子热血,瞧见那贼人逆着人流朝着她这边飞奔而来后,当时想也没想,趁着那贼人即将擦身而过时,抬脚就递出了去——
那贼人一个不防,自是被她绊了个马趴栽地,当场摔伤了鼻骨,血流不止。她怕惹上麻烦,悄悄拉着蕊朱转身就要溜。谁知那贼人反应极快,一面眼疾手快地拽住了她的裙角,一面捂着鼻子跳了起来。
恰此时,那大喊抓贼的妇人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反问那贼人:“壮士,可有从贼人身上追回奴家的钱袋?”
那贼人反指着她的鼻子气呼呼地说不出话来。
她才惊觉原是自己绊错了人,——而那个人正是牧斐。
她心里正自悔行为冒撞,不知该如何是好时,牧斐却凶狠地虚点着她的脸,吼道:“死丫头还想跑!小爷我还没跟你算账呢,敢出阴招暗害小爷,你死定了!”
也不知道那牧斐是否有意为之,随着他起身而立,她的半边裙裾都被他撩了起来。说话时,一激愤,扯着她裙裾的手往上一扬,里面的粉色花绫裤子顿时全露出来了,——那景状一时羞窘的她面红耳赤,心里那个又急又气的。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她撞起胆子上前一步,抡起手就甩了牧斐一嘴巴子,同时大骂了一声:“大胆淫贼!”
牧斐当时就被扇懵了,震惊地瞪着她说不出话来。她趁机从牧斐手中抽走裙裾,转身拉着蕊朱挤开人群撒腿就跑了。
本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谁知那牧斐竟是个有本事的,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段,竟辗转查出了她的身份。
自那之后,牧斐隔三差五地就来寻她麻烦,——不是往她坐的马车上扔鞭炮惊得马儿失了控制、就是牵着几只猎犬拦她的去路唬得她慌不择路、亦或者拉几个恶少一见她就满大街地追着她喊‘双儿妹妹’,引得无数人指指点点。诸如此类恶搞之事,数不胜数。
她念及闺名,一忍再忍。谁知,更过分的却在后面,待她及笄之后,李记钱庄家的李二郎慕名上门向她提亲时,连秦家的大门还没垮进去就被牧斐带了一帮人,蒙着头拧到一边狠狠揍了一顿,吓得那李二郎再也不敢上门提亲了。
之后,又有吴记酒楼家的长子吴大郎派了媒人上门来说亲,同样被牧斐拦到了一边,并当面大放恶言,说:“她秦无双是我牧小爷的人,你们谁要是再敢上门提亲,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牧小爷也会揍得他找不到东南西北。”
那牧斐真不愧为汴都头号纨绔子弟,厥词一出,满城的人都以为她和牧斐有染。自那之后,汴都城里果无人再敢上门与她说亲。
她爹为了此事差点拧刀要去砍了牧斐。祖母因为此事还罚她跪了三日的祠堂,让她自省反思,为何要去招惹牧家的混世魔王,给秦家的名声带来了不少麻烦……
“小娘子?”蕊朱唤了她一声。
她回过神来,低下了头,抬起手捂住胸口,总觉得那个地方似乎还残留着牧斐热血的余温。——西门外,他们被万箭穿身的场景犹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