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在厨房煎好了药,送了过去,就瞧见顾昭站在房门口。
“顾公子,药煎好了,映摇姑娘如何了?”
“她睡了。”
“药可不能凉着,我去叫醒她。”
“不必了,药给我吧,我来喂就好。”
女子笑了笑,未作他想,“顾公子可真疼妹妹。”
说着将碗递了过去。
顾昭接过药,走进了屋子里,又回身将门关上。
中年女子愣了一愣,低声嘀咕,“怎么喂个药还神神秘秘的。”
顾昭捧着药碗站在唐映摇的床前,少见地犯了难。
方才看她如此痛苦,才将她弄晕了去,现下要喝药,却又无法将她唤醒,可怎么是好?
他在床边坐下,将她扶起,让她的脑袋靠在自己肩膀上,捏起她的下巴,舀起一小勺药,吹了两下,试着往她嘴里喂。
自然是喝不下多少的,但他估摸着药效,应该够用。
没过一会儿,药碗就见了底,唐映摇胸前的衣襟因为汤药洒上而晕染了大一片,顾昭的额前也蒙上一层细密的汗。
照顾人难,照顾她更难。
顾昭起身要将碗放到桌子上,手腕就被她轻轻扯住了。
她睡得不安稳,梦中呓语,“娘,我想你……”
顾昭,“……”
他刚要伸出手将她的手拉下来,只又听她道,“不对,我没有娘亲了……”
顾昭动作一顿。
“那还是想爹爹吧……”
她嘟囔着,手指在他掌心轻轻地挠了两下,有些痒,顾昭下意识攥住她的手指,让她的手指别再作乱了。
他将她的手拉下来放进被子里,为她掖了掖被角,好好睡吧。
她翻了个身,又落下一声呓语,“爹,我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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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昭出了趟门。
“世子。”夜色中,黑衣人悄然无声地落地。
“轻叶,准备一辆马车,我要回京。”
轻叶迟疑道,“世子不是怕京中有人查到我们,要自己回去么?”
世子苦心经营许久,且最近京中似乎多了几股势力在查他们,世子的暗卫,断不能暴露。
“无妨,尽量做得干净些。”
她想家了,他要带她回去。
“你去给我找一副银针,再找几棵时苓草。”
“世子,可是身体有恙?”轻叶有些紧张。
“我无恙,你且去吧。”
“是……”
轻叶点了点头,飞身而去,消失在了夜色里。
顾昭走进屋子,唐映摇睡得正熟,他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又掏出些银钱放到了桌子上,不便告别,就以此来感谢这些天屋主人的照料吧。
外头一声轻响,顾昭起身打开了窗子,窗台上放着一个布袋。
里面是几根银针和几棵时苓草,这些他是给唐映摇用的。
她喝了药,需要含着时苓草,才能好。
顾昭拿着布袋走到床前,轻轻捏住她的下颌,将时苓草放进了她嘴里,又将银针刺入了她后颈,如此能有助于她痊愈,且她也不会醒来,便不必感受舟车劳顿。
顾昭将这些安置妥当,弯腰将她抱起,轻轻从窗户翻了出去。
唐映摇无意识地偏头拱进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睡。
轻叶找的马车很低调,里面布置得却极好,厚厚的羊毛垫子铺满了整个车内,小桌上放着香炉,点心和茶。
顾昭抱着唐映摇上了车,他瞧着那茶点,还捎带着想了想,不知这茶点可合她的胃口。
就这样快马加鞭行了一日半,在一个夕阳映着余晖的傍晚,唐映摇幽幽转醒。
她眯着眼睛,动了动脖子,还有些酸疼,奇怪,怎么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晃?
她转头,瞧见了旁边支着脑袋小憩的顾昭。
唐映摇,“……”
一醒来就瞧见这个人,可真是不太美好。
她挣扎着坐起,只觉得腹中饿得厉害,瞧见案几上有茶点,伸手拈起一小块儿放进了嘴里。
嗯,果真,跟国公府上的茶点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她勉强吃了两口,想伸手去掀车窗帘子,瞧瞧外面是何光景。
车窗户在顾昭那边,唐映摇跪坐着,一只手撑着案几,身子微微往前侧了侧,朝他那边靠,手还没碰到车帘子,顾昭就醒了。
她正刚好地贴了过来,十分尴尬的姿势。
她背后披搭的长发有几丝滑了下来,随着车子一晃一晃中,而一下一下地碰到了顾昭的鼻梁。
有些痒。
他忍不住想伸手攥住这几缕不听话的头发,就如她人一样。
他刚一伸手,唐映摇就忙缩回了身子,与他拉开了距离。
她规规矩矩地坐着,和普通的大家闺秀没什么不同。
顾昭瞧了一眼案几上,摆着的茶点也依旧规规矩矩的,只有最上面放着的那一块儿,缺了一个边角儿,似乎还能瞧见上面细小的牙印子。
看来,这茶点是不合小郡主的口味了。
好生挑剔。
第14章
“窗子在你那边……”
她示意般地扬了扬下巴,“我也只是想看看,这马车走到哪儿了……”
他醒来得真不是时候。
“快到京中了。”
竟走得这么快。
似乎看穿了她的惊讶,顾昭幽幽的又道了一句,“你睡了快两日了。”
竟睡了这么久。
她面上的惊愕一层盖过一层,顾昭扶额笑得肚子疼。
他笑得说不出话来,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叫她过去。
“我才不去。”唐映摇往车壁上猛地一靠,用行动来反抗他。
“嘶——”
靠下去的那一个瞬间,脖子上有针扎般的触感,她伸出手就要上去摸脖子。
“莫碰……”他不知何时止住了笑,忙探身过来制止。
他揽过她的肩膀,手摸了摸她脖颈后面,唐映摇再瞧他的掌心时,发现上面赫然躺着一根针。
一根针……一根针!竟然是一根针!
哪里是好像被针扎了,就是实打实地被针扎了啊。
“这怎么回事……”她声音在发颤,眼泪在打转。
“你想害我,别暗着来……”
她顿了顿,“当然明着也不行。”
“嗓子可是好了?”他不答,转而问起她这个。
咦,确实不难受了。
“我若是不这样,你便要多忍受两日的苦,要你选,会选哪样?”
唐映摇不答。
顾昭觉得甚是难得,他难得能在话头上占了上风。
“这么说来,这针是你给我扎的?”
“自然。”
“那怎么却不记着拔?”
“……”
“庸医。”
“……”
他现在将她丢下马车还来得及吗?
这可恨的小郡主,偏偏他不舍得狠狠地敲打她。
“马车内是何人?”到了城门口,马车被守城的侍卫拦下了,还是因着前些天闹了刺客的缘故,城门的守卫比往常要严上许多。
“将车帘子掀开。”外面的人不依不饶,大有上前动手的迹象。
轻叶怕他冒犯了自家世子,忙要伸手阻拦。
“哎,你还敢对守城兵动手?”
外面吵吵闹闹的,顾昭叹了一口气,无奈将只得往前面挪了几下,伸手将帘子掀开了一点儿。
“是我。”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落到了守城兵的耳朵里。
“昭世子?”守城兵不确定地喊了一声,又仔细望了一眼,“真是昭世子啊……”
“嗯,是我。”
“世子您回来了!为了找您,太子殿下已经不知调进去多少人手了。”
“我这就向上头去禀告,说世子您回来了……”他正要拜礼告别,却突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世子,国公府的郡主跟您一块儿丢的,她回来了吗?”
坐在马车里的唐映摇兀自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她堂堂国公府的小郡主,存在感这么低吗?
“和我一同回来了,你去禀告吧,我回府收拾过后,就进宫去见太子殿下。”
他放下了车帘子,马车重新开始前行。
一进京城,马车前行便稍有些艰难,一步三晃悠,嘈杂的叫卖声,说书声传来,外头热闹得紧。
唐映摇第一次没觉得吵闹,甚至从这些声音中听出了几分亲切,位置调换,顾昭不坐车窗子边儿上了,唐映摇小心翼翼地挪过去,不动声色地伸手要去挑那车帘子。
“啪”得一下,手还没挨到车帘子,便被打掉。
唐映摇咬紧牙关,怒目瞪他。
瞧见她生气,他又有些可耻地开心,在心底独自偷着乐,嘴上却说得煞有介事冠冕堂皇,“莫掀车帘子,不可被旁人瞧见。”
不知又行了多久,马车停住,轻叶的声音从外边传来,“世子,国公府到了。”
这么快啊。
“国公府到了,你回去吧。”
一听见这话,小郡主也顾不上算他方才逾矩行为的账,忙一掀车帘子跳了出去,动作轻盈得好像山间的蝴蝶一样。
顾昭伸手挑开车帘子望着,瞧见她进了国公府的大门,才收回视线,放下了车帘子,对轻叶道,“走吧。”
轻叶重新驾起了马车,回了顾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