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转身嘱咐,“要边儿上那只花毛的。”
午饭过后,中年女子将熬了一上午的鸡汤给唐映摇端了过去,唐映摇端起喝了两口便放下了。
寡淡,实在是寡淡。
“上午时候,顾……我哥哥可是将什么东西给了你?”
她上午在门口刚好瞧见了,只是看得不分明。
那女子未有提防,从身上将那枚玉佩拿了出来,“公子用这玉佩换了一只鸡给姑娘补身子用。”
唐映摇一眼认出那玉佩是他时常佩戴的那枚,玉质通灵剔透,翠色温碧,刀工细腻,是为上品。
然而这么一块玉佩,却被这世子用来换了一只鸡。
她从不欠别人人情,这样想着,她将手上的镯子褪下来一只,“我用这个跟你换回那玉佩好不好?”
中年女子还有些犹豫,唐映摇眼中挤出了两滴泪花,“你有所不知,这玉佩,是他那去世的父亲留给他的唯一念想……”
女子只顾着掂量价值,全然未察觉到唐映摇因为一时疏忽,而脱口而出的“他父亲”。
终究是女子,尽管人到中年,还是难免地存了些爱美的心思,这镯子一上手,她就不想再取下。
活了这么多年,张罗了半辈子,她还没有一件像样的首饰。
且看这镯子,通体翡翠的镯身上,还镶着点点金饰的镂空梅花,煞是精美好看。
女子纠结的不是这两样东西的价值,而是那玉佩若是在手,她一定是要拿去典当了换些银钱的,而若是这枚翡翠镯子,她就不舍得痛痛快快拿去典当换钱贴补家用了。
唐映摇懒懒地靠在椅子上,等着女子的抉择。
可她实在是太慢了,这有什么好纠结的,她的镯子,可不比那块破玉佩好上太多了?
小郡主终于开口添上一把火,以退为进,“你若不愿意,这镯子便还给我好了。”
那女子闻言攥紧了镯子,“玉佩既然是父亲留下的,意义自然非同寻常,我也不好收下,就用这镯子来换吧。”
女子揣着镯子美滋滋地离开了。
唐映摇捏着那枚玉佩,却有些犯了难,她脑袋一热将这玉佩换了回来,可要怎么还给顾昭。
怎么还都有些奇怪啊。
罢了,还是再想想吧,她将玉佩收了起来,转头又瞧见了桌子上的那碗鸡汤,还是热乎的呢。
她想了想,复而又端起那碗鸡汤一饮而尽,奇怪,这鸡汤怎么突然美味了起来。
呜,一定是她的镯子太贵了。
傍晚时候,这户人家中一直漫山遍野撒欢乱跑的侄儿回来了,还摘了一筐枇杷果子。
他不过才八九岁的年纪,唐映摇闲的时候总喜欢逗他两句,小孩子认生,但熟起来也很快,不多时,便一口一个“映摇姐姐”,喊得欢快。
他刚一回来,便捧了几个枇杷果到唐映摇面前,“姐姐,这是我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新鲜枇杷,你且快尝尝。”
他不大的掌心里捧着四五个青黄色的小果子,看起来并不大好吃的样子。
她看着不喜欢,自然不会强迫自己去吃的,接下果子拿着在手里,跟他聊别的事情就好,小孩子最好转移注意力。
可偏偏这次,她喝掉了整整一碗的鸡汤,口中难受,想吃些清爽的东西。
她半疑半信地将那枇杷果子放到口中咬了一口,酸中带甜,竟也还算利口。
小郡主贪嘴地将那四五个果子都吃了个干净,跟那小孩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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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昭下午出了趟门,为着去打探打探附近的情形状况,好能确定从哪边往上京回比较方便些。
附近没什么繁华的地方,他问了路,走了一个多时辰,到了此处的县镇中。
他找了一间当铺,当掉了一把折扇。
今日那件事情也变相地提醒到他,若要回京城,路上少不了是要花掉些银钱的。
回来的路上,他路过了一间卖糖果的店铺,脚步顿了顿,终于走了进去。
店中空气充斥着甜腻的味道,老板支着脑袋在柜台上昏昏欲睡,听到了声响,迷瞪了两下,反应过来,忙起身迎客。
“公子可是给家中小孩儿来买糖吃的?”
“嗯。”顾昭随口应下,应下之后才意识到老板问的是什么,却又不想再多开口解释,
可不跟小孩儿一样,害怕药嘛。
她日日都不肯好好喝药,还是再买上一些糖果吧。
伴着傍晚的余晖,他踏进了院子里。
刚一进院子,便听见一声脆响,似乎是什么被打翻在地,顾昭心中一紧,忙快速地进了屋子。
迎面便撞上了那名屋主人女子,她面上皆是焦急,“公子,正要去寻你,映摇姑娘不好了。”
第13章
“她怎么了。”顾昭绕过那女子快步往屋子那边走去,地上满是白瓷碎片,似乎是盛水的碗摔碎了。
“映摇姑娘傍晚时候,吃了我家侄儿从山上摘回来的枇杷果,没过多久,身上便开始不适……”
中年女子也拿不定主意,生怕出了什么事,她真没见过吃几个果子就能将人吃成这样的。
顾昭一进屋子,便瞧见——
唐映摇趴在桌子上咳得厉害,眼角都咳得红了。
见有人进来,她抬起眼睛望向他,眼角捎带的红中有泪花闪过,乍一瞧见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顾昭的心软了半边儿。
他一言不发地走了过去,拿起她的腕子,她累得已经没有力气反抗,全任他去了。
顾昭为她把了脉,斟酌了一下,转身向那女子说了几种药草名字,又给了她一些银钱,让她速去郎中那里拿药草。
女子有些惊讶,“顾公子竟还懂医术?”
“略懂一二。”
他这勉强也算是久病成医了。
女子出门去抓药,那给了唐映摇果子的小孩子站在一旁内疚得厉害,“对不起,我不知道映摇姐姐不能吃枇杷,我真的不知道……”
顾昭自然知晓不是孩子的错,拍了拍他的头,叫他出去,那孩子乖乖出去,一步三回头,十分不放心的模样,最后还不忘把门也一并给带上了。
唐映摇捂着嘴巴,一直在咳嗽,她咳累了的时候,就会给自己灌下几杯凉水。
如此,能稍稍缓解上些许。
她伸出手去拿桌子上的茶壶,斟了满满一杯凉水,刚送到嘴边,茶杯便被顾昭夺了去。
“咳咳……咳,你干嘛……”唐映摇蹙起了眉头。
“不准再喝这个。”他将那茶壶中的凉水尽数倒到了窗外。
她还有风寒在身,怎能饮凉水,她还想不想要命了。
“咳咳……咳……”唐映摇被他气得险些要咳出血,她不想和他呆在一间屋子里,她站起身要走出去。
可刚一站起脑袋就一阵眩晕,腿一软,摔倒在了地上。
倒是没摔疼,可她却觉得有些委屈。
嗓子痒得厉害,头也晕乎乎的,想站起来却没有力气,她摸了摸眼角,一片湿润,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哭了。
她可好久没哭过了,正这样想着,身子一轻,就被人抱起。
顾昭将她从地上拦腰抱起,唐映摇一直绷着的情绪瞬间出现了裂痕。
她的眼泪忽然不受控制地大颗大颗的滚落,她不乐意叫顾昭瞧见,索性将脑袋埋在他怀里,甚至还拱了两下,将鼻涕眼泪一并偷偷抹到了他衣襟上。
顾昭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罢了,左右她生着病,闹小孩子脾气,他只是赔上一件衣裳,又如何?
他这样想着,走到床边,弯腰将她放到了床榻上。
他的动作轻而柔。
他刚要直起身子,袖子就被拉住了,他抬眸望向她,只见小郡主泪眼朦胧地跪在床榻上,朱唇因为病了的缘故,比往常还要红上几分。
“顾昭,我嗓子痒得难受……”她带着委屈的哭腔,跟个孩子似的。
就让她向他软弱这一次吧,唐映摇想,她太需要被照顾了,就这一次就好。
顾昭的眸底因为她这句嘤咛,染上了不知名的情绪,他弯腰安抚般地抱住了她,右手抚上她的后背,轻轻地拍了两下,像是怕惊扰到她一样,低声安慰,“你再忍一忍,莫把嗓子咳坏了。”
他转而跟她说起别的事情,想借此转移她的注意力,唐映摇听得心不在焉,却着实忍得两眼泪汪汪,整个眼睛都红了,身子也有些抖。
瞧着更可怜上了几分。
“给我拿些凉水过来吧,我就喝一小口,求求你了……”她在他怀里抽噎着,脆弱的攀附着他。
她在求他。
顾昭箍着她身子的胳膊紧了紧,又松了松,他低低地叹了口气,“莫要怪我……”
唐映摇还没理解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就后颈一痛,迫使她闭上了眼睛,陷入昏迷之中。
她温顺乖巧地躺在他怀里,像睡着了一样,顾昭定定地望着她,不知过了多久。
他低下头,唇慢慢往下,在离她额头三指之距,忽而停住,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底恢复了一片清明。
他托着她的脑袋,将她慢慢放到床上,为她调整好了枕头的位置,盖好被子,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