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络且不知情的将士对严阙笑道:“我们将军是真的喜欢姑娘,他把你当公主一样对待。”严阙没有解释。
不论战事多么紧急,严华的天光总好似比别人多出许多时辰,他带严阙去泛舟、游湖,去寺里上香、还愿。
有时候,严阙会恍恍惚惚地觉得,皇兄与在华京时候一般无二的健谈、倜傥,但有时又觉得,他终究比记忆中的严华深沉了。
在菩萨前,他坦言道:“你知道吗,我做了许多坏事,杀过一批僧人。”
“那之后,他们叫我暴君。”
“是因他们传教吗?”
严华沉默着摇了摇头:“他们说我们可以一生一世,但最终我却在龙首原修了皇陵。”
可龙首原明明只有佛窟。
严华或许说得是别人的故事,又或者是前生的故事,而在菩萨前忏悔前生,是最合适不过了。
她微微抬起眼眸,对上菩萨浑圆散着金光的脸庞,又何必问那么多?
回去时,军营乱了起来,是霍修带着龟兹国的俘虏到了。龟兹国王久久不肯归服,他对中原人的恨意深刻且莫名其妙。然而俘虏受到一定程度的善待,不必被捆在马后,疑惑忍饥挨饿,筚路蓝缕。
忽然,一个高眉深目的女子跳了出来,拦在严华身前,挑眉笑道:“嘿,将军,你刚刚去哪里了?”她似乎对严华很有好感,相较她的父王,本人并不在乎几乎被灭国一事。
严华没有理她,而是转过头对严阙道:“她是龟兹老国王的三女儿,龟兹公主。”
自他们走来,龟兹公主便注意到严华身边的严阙了,此刻,随着话音将目光移到严阙身上,见她身量虽没自己健硕,但是纤细柔顺,是另一种情致,皮肤白到发光,站在严华身边,说不出的粉状玉琢。
而严华,战场上说一不二的人,此时却好像有了掣肘,时刻留意着身边的人,温柔得不像话。
龟兹公主心中不是滋味,这时就听严阙道:“哥,我先走了。”
严华点了点头,公主一迈步拦在二人中间,目光在两人身上游来游去,最终得意微微道:“原来你们是兄妹?”
严华不语,她又道:“将军何时为她造一间金屋子?”
这下,严华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回头去叫赵志明:“还不把人带走!”此时严阙已经走远,没有听到进一步的争执。
只是过了一会儿,赵志明跟上来,小心道:“公主…别往心里去,我替将军送你。将军绝不是在意旁人如何想的,只是怕您担心。”
“不用说了,”严阙道,“我都懂。”
……
李息身体有所好转,靠在床头,读着军报,他身旁放着一碗汤药,误了服用时辰,眼下已经冰冷。
“最后,姑娘被那好看的将军抱上了马,就这么从大军面前离开了。”
长使将自己那日在城门前见到的一幕说与李息听,末了,久久没有等到答复,想来先生是累了。
李息身子前倾,双手轻轻磨着竹纹黄陶暖炉,他的手指白皙,就连指腹也不见血色。
他慢慢搭下眼帘,道:“消息传到了吗?”
长使一拍脑门,叹了声:“嗨,我怎么把最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对方说好。”
李息没再言语。
月色皎皎,但月光下的景色并不具备相同的婉约,山川河流野蛮粗犷--
是北境的景致。
苍老的古槐下,一道挺拔的背影,就像是幅墨画。
因为刚从战场回来,他的铠甲未卸,杀气也未退,尤其伴着这清冷的夜色,便足以使人不寒而栗。
李息脚下微滞,心中淡道:“还好不是敌人。”旋即,迈步向前走去。
二人之间隔了一段距离,影影绰绰,面目是无法分辨的。
李息的每一次呼吸,都会牵扯得伤口生疼,因以连胸口也仿佛有千斤中鼎,对着暗处,他开口:“如果你是认真的,就提亲吧。”
他睡了太久,痊愈后又一股脑投进晋州的防御,就连自己也无法分辨,这样是否必要。
而他如今终究是将话说出来了,一开口,竟察觉到一丝沙哑。
那人的肩膀动了一动,正向近处走来。
李息继续道:“在此之前,不要再做有失体统的事,这是我对你的警告。”
不知过去多久,对方仍旧沉默着,渐渐地,李息心中升起莫名的愤怒,他又把她当什么了?
“你是她的什么人?”
然而愤怒还未驱使他继续说下去,就听得一生冷冰冰的发问。第一瞬间,李息是感到诧异的,因这声音仿佛在哪里听过,想了想,没有头绪,他正色道:
“兄长。”
沉了一阵,补充:“我是她兄长。”
“兄长?”那人反问着,自阴影中走出,声音也随之清晰明朗。
李息抬头看去,心头一震,是严华!
严华神色平淡,语气从容温和,但坚定得不可撼动,他道:“那以后,就不劳李大人操心了。”
李息错愕着,张了张口,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良久良久,他才艰难地笑了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在见到严华那一刻,所有疑惑终于有了答案。
为何三万北府军销声匿迹,无名军又为何爬得这般高。无名军的首领一直以来隐姓埋名,徐匡凝却那么容易就自白了身份,以及一月来严阙的反常…
明明有那么多细节暗示着背后的人就是严华,他明明可以猜到的,又是什么原因,令他麻痹大意了呢?
李息觉得自己笨拙得像个傻子,就在前一刻,他还认为严阙与徐匡凝......
然而紧接着,他连自嘲的心思都没有了,因为他发现自己比想象中还愚蠢,还难堪。他曾经幻想过,如果自己成为她的兄长,哪怕是假的,她是不是会像对严华那样对待自己?
不会,答案是永远不会,严华无可替代。
李息不敢抬头看严华,因为那样只会提醒他,自己有多可笑。
他将自己困在一段兄妹的感情里,说来龌龊,他太知道,“兄长”在严阙心里意味着什么。
如今,真的严华出现了,他这个假兄长,也终归是假的。
严华像是没有察觉李息的震荡,泰然道:“李大人,不妨与我联手。”
“什么...?”李息还未走出来,“殿下何出此言。”
严华看着他道:“西域诸国一旦投向,北境的战略位置便会提升,即使晋州想要独善其身,形势也不会允许,你若与我联手,共同克赵,胜算会很大。”
李息嘴角勾起一抹讥笑,也不知在嘲谁,“殿下未免太瞧得起我了。”
“李息官阶最高不过四品,做了未及一月,便沦为一介布衣,又有什么资格与你平起平坐?”
严华盯着他,认真听他把话说完,而后道:“过去没有,现在有了。”
李息沉默,严华的话,令他震荡。
他向来清楚自己的定位,从没妄想攀上多高的位置。守护一方太平,已属知足。更加没有计划过,卷进严氏、赵氏的天下之争,这对他来说,太遥不可及了。
然而百姓苦战久矣,身为大丈夫,怎会没有济世伟愿?
只是...
“这些无名军自己也能做到,”李息道,“殿下为何拉我入伙?”
严华笑了笑,看着暗处,淡淡道:“因为我欠你的。”
第45章
每每相见, 多是严华去到城中,这日, 严阙处理完流民事宜, 见天光尚早,便拔腿去了军营。将士虽大多是北府老兵, 但在京时并没有机会见到公主,是以眼下见到严阙, 也并没有多大的不自在。
刚走了几步, 一个火红的身影突然从旁窜出。
严阙微微后退,打量着眼前人, 半晌方道:“龟兹公主?”
“你记得我, 不算稀奇。”对方十分笃定, 仿佛任何人, 必定对她过目不忘。
“站住,”见严阙举步要走,她追上来, “你在怕什么?”
严阙无奈叹了一叹,不知她那里来的自信,也不计较,只是停下来问:“你有何事?”
“你的兄长待我族人很好, 待我也非常好。”龟兹公主一字一顿地说, 明摆了是在炫耀。
“我知道。”
对方一怔,眉心也拧成个团:“你知道?”
她不气馁,继而补充:“他日日让亲随为我们准备家乡食物与美酒。”
两部谈判, 不是先礼后兵,就是先兵后礼,她却将这当作严华的“另眼相待”,沾沾自喜。
严阙不由觉得眼前的女孩儿很是稚嫩,含笑道:“他也对我说了。”
严华竟然什么事都对她说。
龟兹公主彻底泄气,还未出击,已经败下阵来,脸色变了变,咬牙道:“你们难道要继续下去?”
她说着蹩脚的汉文,严阙辨了一会儿,沉默半晌,道:“是的。”
“但是你不适合他。”
“下一句是不是要说,他该配一位高贵的公主?”严阙反问,龟兹公主的脸涨得红红的:“你不知道!你会害死他!你都不知道,这些天来,他因你大开杀戒!”
这不可能。
严阙内心冷静,她知道,皇兄不是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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