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以更加令人心痛。
李息没有回答,望着远处的烟火,淡淡道:“余城城墙太低了,回头让石肃组织百姓重新加固,它的位置更靠南,该更警惕。”
“李息…”
“公主。”
李息笑着打断她,严阙微顿了顿,仰头见他脸色毫无波澜,双眸里明明沉淀着巨大的力量,表露出来,却也是平静无波的,仿佛大海,即便不呼啸,也仍在那里。
李息道:“在家乡时,每遇饥荒,就会死好多人,那时我的理想是让人人都吃得上饭,家中有积粮。”
“后来,我入了私塾,也见到有人因为交不起束修被挡在山下,说来好笑,我的束修也是姐姐一针一线凑起来的,但我却想,将来入仕,要让天下青年人都读得上书。”
“我这人就是如此,”他笑了笑,沉吟了半晌,声音忽而降低,“志向总是在变的。”
“至于现在,”他看过来,无比认真,而正当这时,山脚下的小兵摇旗呐喊了。
“先生!姑娘!城主得手了,我们何时出发!”
转瞬,李息自严阙身上收回目光,严阙已来不及去追问他的后话,骤然起身,加快步伐与山脚下的人汇合。
抵达余城时,夜幕已至,乌云翻滚,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拿下此地比想象中还要简单,由于城主已亡,韩、柳自顾不暇,根本就没有兵在守门,穿过一条长长的甬道,便能见到街上的百姓。
实在无法想象,来的若是敌军,此刻将会是什么样子。
百姓乍见黑压压的士卒,见鬼般轰然散去,回到家用木桩抵上院门。
李息身后的长史走出来,清了清嗓,喊道:“城中百姓莫慌,我们保证,一不杀人,二不纵火,三不抢财,今后这座城由我们接手,你们都出来吧!”
然而许久过后,仍然是死寂一片。
他们不信。
长史吸了口气,为难道:“先生,怎么办…”
李息眉尖舒展,目光自夹道垂柳转到斑驳的瓦顶,不夹任何情绪道:“先将城楼防备起来。”
长史恭敬道是,转身开始清点人马。
一条长街,熙攘惯了,没人时是十分诡秘的,他们并肩走着,好巧不巧,不知谁家墙头,一桶水直直地泼了下来,李息动作很快,却只把严阙推开,已经轮不到自己避闪,好在有伞,不至于从头湿到脚。
这时墙围里探出个头来:“哎呦,李先生,对不住。”
严阙气愤地望过去:“你是故意的!”
“这哪里话,我倒我的水,怎么就算得准你们几时会来?”那人嬉皮笑脸地说,“李先生向来宽宏大量,定不会与我们计较,是不是?”
严阙道:“你知道先生平素对余城不薄。”
那人冷下脸来:“得了,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提,你们是早就计划好占领余城,之前的所为,不过装好人罢了。李先生,你也别怪我说话难听,你没有受过饿,挨过打,自然不能体会我们老百姓的如履薄冰。如今你手里有刀剑,想做什么就做便是,只是想让这全城老百姓接纳你,没那么便宜的。不说喽,睡觉去喽。”
说着一骨碌翻下墙去,严阙沉着脸看李息。
李息没说什么,撑着伞,走进雨幕。
严阙没有立刻跟去,周围雨声嘈杂,但她觉得李息周遭都是安静的,明明背脊笔直,无端觉得,他太累了。
直见他越走越远,走进无边寒冷的夜色,她才微微蹙眉,迈开了步伐。
另一方,陇西军马不停蹄赶到晋州城外,副将见首领停下了,驱马上前,直愣愣问道:“老大,什么时候打进去?”
“听闻这里有能人坐镇,不可轻举妄动。”
“…什么?”
看不出首领的神色,只听他含糊不清地骂了句荤话,而后道:“走,先去占别的城。”
这是一支不甚正规的军队,大部分成员是没地可种的农民,以及不知自何处来,到何处去的游勇。
拜老天所赐,他们虽然没有受过训练,但是过去数月,也没打过败仗,眼下士气高昂,就等着占领晋地,然后圈地为王了。
是以,当探信是小兵来禀说:“老大,韩城已经被人占领了!”还未引起这群人的忧患意识,为首者只是稍稍有些意外,便下令道:“无妨,去柳城。”
韩、柳本就相连,不大会儿功夫,人到了。
只见城门巍峨,圆月高挂,冷光下,把守的侍卫神情肃穆,长戟锃亮。
副手牛二怪道:“不对呀?先前消息不是说城主早就弃城而逃了吗?一定是假的!老大,看我戳穿他们阴谋,我请战!”
“战屁战!”首领道,“看不出来吗?!有人先我们一步把这里拿下了!”
“原来…如此…?”牛二还是不怎么相信,但是他不敢顶嘴,顿了顿,他忽然道,“对!还有个余城!咱去余城!”
这时立于马上的中年男子面颊开始发红,不是热的,是气的。
想他也曾手握千军万马,于江左风头无两,一招不慎,只能与这群草包为伍了。
韩、柳既已失手,不必想,也能推知,余城亦失。
只是,他没得选了,关陇回不去,总要辟一个山头自立,盘旋良久,还是决定铤而走险,去攻城墙最低矮的余城。
他顿了顿,道:“列队准备吧。”
攻坚战不比沙场较量,对人武艺的要求最低,看得是,如何在最快的时间,敲开人家的城门。
而民兵之中,多的是平素下地干活的糙汉,巧技没有,蛮劲儿还是在的,是以未显弱势。
待又经过一番奔波,终是抵达余城楼下了,这首领的魄力与判断力都属顶尖,当即号令魑魅魍魉放云梯爬墙。
“老大,不再看看?你不是说这城里有人吗?”
“不了,直接攻,出其不备。”浓雾薄月,他的浓髯愈发抖擞。
“好嘞!”同样手段,他们以往用过,还未曾失手。
然而半刻后,他们没有等到好消息,却是一阵不辨口音的哀嚎。
“不好了老大!城里人有防备!兄弟们身上被浇了油,要是他们点火,可就不好了!”
首领霎时将眼睛呲圆:“快撤!”
“已经撤了,他们这就回来。”
“等等,”这时首领揪着小兵衣襟往前面一拉,就着那浸湿的痕迹一闻,“他妈的,你们被骗了!这是水,不是油!就分不出来吗?!”
严阙对着地面凝了一会儿,抬起头道:“好险,再晚到些就来不及了。”
她说完,李息冷冷的目光向下一扫,自云梯落地的民兵正紧张地逡巡后退,他微微打了个手势,埋伏的士兵得令,纷纷拉断绳子。
烟雨蒙蒙,是最佳的掩饰。
民兵脚下反转,应声跌进地陷里。
这方得信的关陇首领好一阵叫骂,却是马不停蹄地前去救人,来到以后,城楼上只有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影睥睨,他顾不了许多,去看手下,这群人跌在地坑中,边叫喊边向上爬,然而泥水太滑了,人到半截又溜了下去,活像奋力扑腾的旱鸭子。
牛二目有恨色:“着了他们道了,别让我逮着。”
“住口吧,”首领却沉着面孔,半晌方继续道,“对方手下留情了,否则他们此时该在土里。”
......
他没有想到,余城的防守这般牢固,这与他事先得到的消息出入非常大。
然而这还不是令他犹豫的原因。
似是而非中,对方的手段出奇熟悉,难道是旧识?
牛二问:“老大,依你看,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首领这时不得不收起他那份傲慢与轻视,严肃对待起来,良久良久之后,他拢过牛二的肩,低声部署。
严阙久久未见对方撤军,也是意外,李息见罢,遂叫来随从吩咐,说得轻描淡写,然而没有一句废话。
不几时,弓|弩手列队墙头,一字排开,严阵以待。严阙道:“我们没有足够的弓|箭。”李息勾了勾唇,望着下方,不知从何得来的判断:“他们也没有。”
接下去,便是一场难挨的僵持。
彼此在试探虚实,且彼此都知道。
焉能不称殊死较量?
太阳出来了,雨也停了,然而城头双手持弓的人却仍然岿然不动,一如他们眼前的敌人。
严阙站在弓|弩手身后道:“各位辛苦了,坚持过去,余城便可解围。”
“姑娘哪里话,你没有把我们抛下回晋城去,是大恩,我们信你。”
…
最终,到底是关陇军先松懈了,有一人开始相信余城的强大,其余民兵,倏尔气衰。
如果此刻严阙向外眺望,便能见到敌军首领平生从未有过的黑面。
不是正规军,经受不住考验,自己先把自己吓死,他能怎么办。
虽然关陇一方还维持着进攻的动作,但是士气全无,这样的仗,打不胜。
“走吧。回家。”
首领像是只丢了羊群的牧羊人,低沉下达命令,却是再看一眼也嫌多,先勒转马头,自丛林下山。
严阙身旁的小兵洞察入微,缓缓放下弓|箭,没时间缓解双手的僵硬,开心道:“先生计策成了,咱们该换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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