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歪在大迎枕上喝油茶面子,闲话道:“味儿倒算好,就是不够清爽。”青橙道:“油茶里面添了核桃、黑芝麻还有牛骨髓油,据说先帝爷最爱吃了。”皇帝身心俱疲,好不容易得了闲功夫,倒陪着她瞎扯,他慵懒道:“朕怎么不知道皇阿玛爱吃这个?”
青橙笑道:“听说先帝爷到黄河下游巡视河防,在西边的小镇子里驻跸时,有个县令叫吴世录,他寻厨子献了一碗油茶面子,先帝爷大加赞赏,还赏了他的官呢!”
皇帝听得噗嗤一笑,道:“这是哪里来的狗屁传闻,简直是一派胡言。还赏官呢,皇阿玛严正整饬,内肃权贵,怎会为了一碗茶而赏人官职。”
青橙道:“我是听尔绮说的,她怕我不爱喝,变着法子胡诌故事儿。”皇帝道:“这茶有健脑、御寒之效,你又怕冷又怕热,吃些没有害处。”又笑道:“朕瞧着天气好,正想去阿哥所看看三阿哥,你想不想去?”青橙自己的孩子,哪有不想见的,只是没得机会罢了。
阿哥所既不在东西六宫,也不在后宫,而是属外朝。阿哥所的门禁很严,除了侍卫、御医、老师之外,旁人并不许随意出入。
皇帝知道她的心思,道:“你再等等,朕总要寻机会给你晋封的,到时候让三阿哥住到对面的道德堂里侍养,你只需走几步路,便能看见他,好不好?”青橙点点头,迫不及待的问:“咱们是现在就去阿哥所,还是用了晚膳再去?”
尔绮正巧进屋请膳,屈了屈膝,恭谨道:“启禀皇上,纯主子,厨房传了话,说膳食已经备好,请问主子何时开膳。”皇帝却起了身,道:“先别摆膳。”他牵住青橙的手,道:“走,咱们去看看儿子。”青橙跟着皇帝往外,到了门口,才想起自己没有绾发髻,连眉毛也没画完,便道:“你等一等。”
她急急忙忙入了寝屋,道:“海安,过来给我梳头。”海安利索的进去伺候,皇帝耐心的站在旁侧等着,见她自个对着镜子描眉,心生一念,抢过她手里的眉笔,道:“朕帮你描。”他从未帮女子描过眉,山水兰竹倒画过不少。她抬脸眯眼,见他迟迟不下笔,忍不住催促道:“快点,不然弘德殿的侍讲过来催驾,可去不成阿哥所了。”
皇帝道:“不怕,女为悦己者容,朕可不能把你的眉描坏了。”两人唧唧咕咕又弄了半响,宫人们瞧着皇帝的架势,竟比上朝还要严肃些,不由面面相觑,暗自发笑。好不容易,两人出了翊坤宫,青橙对自己的眉毛十分不满意,只是没敢当着皇帝的面嫌弃。皇帝却是洋洋自得,好似干了件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一众的仪仗浩浩荡荡的摆驾阿哥所,过了九街壁琉璃门,至正门,两人下了轿,携手而入。青橙已有大半年未见过三阿哥,几乎连面目都记不太清了。心里无法喻言的母爱波涛汹涌而至,灌满了整个胸腔,使她的步子越来越快,越来越急,恨不得立刻飞过去才是。
嬷嬷们抱着三阿哥站在金水桥后相迎,见了青橙,皆是诧异,面上都不敢表露,只是遥遥相拜请安。抱着三阿哥的嬷嬷上前,道:“三阿哥给皇上请安,给纯主子请安。”青橙已伸出手臂,嬷嬷笑着将三阿哥递与青橙抱,笑道:“纯主子来得不巧,三阿哥睡了午觉,奴婢不敢叫醒他,他中午不睡好,晚上可要闹一夜。”
青橙道:“不用叫他,我看看他就行了。”她没抱过三阿哥几次,却如天性一般,立刻便知道如何抱着才能使怀里的小小婴儿舒坦。他的脸白白嫩嫩,就像新剥的鸡蛋,睡得沉了,嘴里呼呼作响。她朝皇帝粲然一笑,道:“你快看看,他在吹泡泡,真有趣。”
皇帝见她高兴,早将朝堂上的不快抛到了爪哇国,他俯腰去看三阿哥,忍不住捏了捏他的小脸蛋,道:“小家伙长得像你。”青橙急了,小声道:“你别捏他,仔细把他弄醒了。”她嘴里轻轻哼起小曲,双臂轻轻的摇着,满脸都是慈爱的光华。皇帝傻傻的看着她,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满足感,好像世间有她们母子就够了,什么与外朝通商、什么庄亲王结党私营,遥远得就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
身后突然传来怯怯的声音,道:“皇阿玛吉祥,母嫔娘娘吉祥。”
皇帝回过神,转身望去,见有穿着明黄阿哥袍的小稚童跪在地上,便道:“起来吧。”又问:“今天的功课做完了么?”大阿哥道:“才下了学,还没来得及写。”皇帝嗯了一声,随口叮嘱道:“仔细着功课,要是有不懂之处,定要好好向老师问清楚。”大阿哥恭恭敬敬道:“儿臣谨遵皇阿玛教诲。”他的头垂得低低的,只敢望着脚面。
青橙知道他是哲妃的孩子,哲妃去世得早,大阿哥没得倚仗,不知吃了多少亏。已经五六岁了,身板儿也是极弱,瘦瘦小小的,像个女孩子。青橙瞧着可怜,便道:“大阿哥,明儿你去上书房读完课,若有空就来翊坤宫用晚膳罢。”她故意当着皇帝的面说,别人也没得闲话。大阿哥很是诧异,他抬头偷瞥了青橙一眼,正要谢恩,却听皇帝道:“上书房素日备的糕点有十几样,犯不着你来操闲心。”硬生生将大阿哥谢恩的话给逼了回去。
没得多久,果然有弘德殿的侍讲上前请驾,皇帝还未用膳,肚中空空,便匆匆坐了轿子回翊坤宫用晚膳。海安原想寻着机会与大阿哥说两句体己话,到底没有空隙,待圣驾行得远了,才折身上前跪下磕了头,道:“大阿哥,往后你有什么事不好办的,就去翊坤宫找奴婢。”
大阿哥心智早熟,待人很警惕,问:“你是谁?可是安得好心?”
海安听他如此防备,半点没有六岁稚儿的童真,不禁眼泪双流,心疼道:“奴婢叫海安,先前在潜邸时,是哲妃娘娘的亲侍。您出生后,喝的第一口水,就是奴婢伺候的。”
大阿哥还是将信将疑,道:“我好好的,有什么事自会请皇阿玛做主,不必请谁帮忙。”海安还想再说什么,前头却有人在唤,道:“那里是谁,要锁门了,快些走!”
海安连忙起了身,取了耳上的翡翠耳环,递与大阿哥身后的嬷嬷,道:“这是纯主子赏的东西,价值不菲。往后劳你多多照料着大阿哥,有什么事儿,就叫人去翊坤宫找我。”
嬷嬷打死没想到这辈子竟还能吃到大阿哥的好处,欣欢鼓舞,堆了满脸的笑,耷拉的眼皮子都要挤到一处去了,喜笑颜开道:“应该的,应该的,是,是。”
第82章 任、何、条、件!
皇后自有孕,连寿康宫请安也免了,几乎足不出户,一心在寝宫养胎。娴妃有皇帝口谕,不敢懈怠,更不敢有所企图,每隔两日便去长春宫探望一回。
两人心有芥蒂,人前却依然和睦亲厚。待娴妃走了,皇后才陡然褪去要强,露出疲乏之色,侧倚在迎枕上,只觉头昏脑涨。善柔跪在炕边替皇后按揉肩膀,柔声道:“主子若是嫌烦,往后不见娴妃就是。”
皇后懒懒的,举手在光底下瞧着镶珐琅的玳瑁护甲,道:“见,当然要见。”
善柔不解,皇后接着道:“一来,不能让皇上觉得我小气,总为着往年旧事耿耿于怀。二来,她摄理六宫,我若有什么三长两短,她别想脱得了干系!我要是见都不见她,岂非给她理由推脱?”
外头门帘微响,有宫婢进来,屈膝道:“主子,内务府差人来禀,说嘉主子生了。”
善柔一惊,道:“生了?”
皇后坐直了身子,问:“是男是女?”宫婢道:“是位阿哥。”皇后愣了半响,嘉妃虽是外族女子,但孩子却是正儿八经的皇族主子,地位不可同日而语。她起了身,道:“伺候梳洗,我去瞧瞧。”
善柔道:“您这几日一直闹着腰疼,不如就让奴婢代为探望…”皇后已趿鞋往寝屋里走,道:“嘉妃此番怕是早产了,我是中宫主位,又是嫡母,怎可让娴妃逞威风。”
凤驾至延禧宫,果然外厅已坐满了探望的妃嫔。众人唯娴妃马首是瞻,见了皇后,皆为诧异,纷纷请安行大礼。皇后含笑扫了一眼,除了才削去嫔位的陆贵人,后宫大小妃嫔竟都到齐了,莺莺燕燕站了满屋子,皆是喜气洋洋。
王贵人上前扶住皇后,笑道:“您身子有孕,可要仔细瞧着脚下。嘉主子就是走路不小心,才闹得早产。”又洋洋一笑,道:“好在有神灵护佑,母子平安。”娴妃退至一旁,请皇后入主位。皇后望着娴妃,端出凤仪,问:“怎么回事?”
娴妃道:“依臣妾所指知,嘉妃用了早膳想去御花园逛逛,但昨儿晨起时下了几点细雨,地上长了青苔,湿漉滑腻,便不小心摔了跤。”
皇后颔首点头,道:“所幸嘉妃无碍,你也可缓口气。”顿了顿,敛住笑意,肃声道:“可见宫里还是有许多疏漏之处,地上既湿了,洒扫宫人为何不洒些草灰,再有,嘉妃身侧的宫人也该提点着,怎可任由主子胡来。”明面上说的是嘉妃之事,话里头却是责怪娴妃监管不力。
娴妃百般滋味,强忍道:“皇后教训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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