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橙反手抚在他脸上,像是哄着稚儿一般,柔柔的摩挲着面颊,道:“命中有数,是皇后娘娘的劫难,待过去了就好了。皇上是圣君,往后必然子嗣昌隆。”
皇帝攒住她搁在膝盖上的手,望着窗下跳跃般续续断断的火光,道:“你要是有了孕,一定不要瞒着朕。一定要告诉朕,朕会庇佑咱们的孩子。”
青橙恭顺道:“好,等我有了孩儿,必然头一个告诉皇上。”
因着天气太热,大晚上的,陆嫔还坐在廊下摇扇子看星星。身侧的宫人眼尖,瞧见前头树林中闪现一团黑影,便喝道:“是谁在那里鬼鬼祟祟!”当值的内侍听见动静,遂急忙跑了来,齐齐朝暗处喝道:“是谁,快出来,不然就去叫侍卫了。”过了片刻,才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从树灌里探出头,噗通跪到陆嫔跟前,道:“陆主子,求您救救我舅爷爷罢。”
陆嫔眯眼一看,问:“你是谁?”
那小丫头喘息不平道:“奴婢是御医院王大人的外甥孙女,今年才入的宫,在厨房里当差。刚才我听人说皇后娘娘滑胎,皇帝要治奴婢舅爷爷死罪,奴婢也没得什么门道,故来求求陆主子。”
陆嫔蔑视着小丫头,摇着扇子道:“倒不是我不帮你,只是你舅爷犯的是大罪,就算我想帮也帮不上啊。”
小丫头却道:“奴婢有法子。”
陆嫔生了几分奇怪,问:“你有什么法子?”
小丫头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跪呈至陆嫔眼前,道:“这是主子从长春宫带回来的红枣糕,随手扔在点心里,撤到了厨房赏人。奴婢家里是中医世家,从小耳濡目染,也识得些草药。奴婢敢发誓,这红枣糕里放了红花。平常人吃了或许有活血化瘀的功效,但有孕之人吃了,许一时不会怎样,但时间久了,却会导致小产,奴婢...”
陆嫔不想竟会有此一出,她懒得惹事,气道:“休得胡言乱语!”
小丫头豁出了胆,笃定道:“奴婢说得没有错,皇后娘娘小产,并不是奴婢舅爷爷的错,而是有人下了药陷害皇后娘娘。”她顿了顿,又道:“陆主子若能帮奴婢这一次,奴婢可为您献上一剂受孕的良方,是奴婢祖上传下来的,连奴婢舅爷爷也不知晓。”
如此一听,陆嫔有了三分心动,她承宠已久,肚子却从未有过动静。细细思及,想起那日娴妃分食红枣糕时确有些许神色诡异,遂扬了扬脸,道:“今天的事,谁也不许往外说,要是让我在外头听见了什么风声,到时候,非得把多嘴之人揪出来剁碎了去喂狗!”
值夜的宫人本就不多,如此声色俱厉,哪敢违命,忙齐声道:“是。”
次日,皇后幽幽转醒,魏宛儿一夜未睡,此时方露出笑靥,问:“主子,您要不要吃点稀粥?”
皇后点点头,宛儿忙亲自去端了来,道:“这可是厨房用浓浓的乌鸡汤细熬了两个时辰煮的稀粥,主子好好补补身子。”
皇后有了些许胃口,吃了大半碗,待神思清明些,左右环顾一遍,问:“善柔呢?”
宛儿拧了巾帕替皇后净脸抹手,道:“昨儿万岁爷生气,让掌事姑姑们去内务府领了板子。”又嫣然一笑,道:“主子别担心,刚才奴婢去瞧过了,上了药,两三日就能下地。”
皇后瞧她说话不卑不亢,又有条理,便道:“昨儿鸡飞狗跳的,我也顾不得问你,你先前是在哪里当差的?怎么又平白到了长春宫里?”
宛儿忙整了整衣冠,朝皇后磕了头,恭谨道:“奴婢是今年才入宫的,先前一直在浣衣房做针线上的活计,昨天才被王谙达往长春宫里调,补先前的空缺。”
皇后道:“是了,冬菱走后,一直没遣人来。”又道:“往后你就留在本宫跟前伺候罢。”
宛儿忙屈了屈膝,道:“谢皇后娘娘恩典。”
阳光灿烈,斜斜照在廊下低垂的湘竹帘上,细细碎碎的镂影随风微微荡漾。青橙坐在窗下做针线,皇帝的寝衣已做完大半,只需在袖口上绣几缕云纹,就算大功告成了。她见海安端了茶水过来,面露郁色,便问:“怎么了?”
海安回道:“刚才我去内务府领月俸,听御前的宫人说论...”
青橙听到“御前”二字,慌了慌神,问:“说论什么?”
海安道:“他们说皇上扑了热气,着暑了,太后命了舒主子去养心殿伺候。”
青橙倒还没计较是谁去伺候,只焦急问:“太医怎么说?严重么?”
第59章 顺嫔
御前的事,底下人向来是一知半解,海安道:“严重不严重,哪里肯让奴婢们知道。”
青橙起了身,随手将针线搁在案上,边扭着扣子,边往西屋换衣,道:“去预备轿子,我去趟养心殿。”
海安道:“太后特意下旨让舒主子侍疾,主子平白无故的过去,怕是不妥。”
青橙脚上一跺,道:“什么妥不妥的,我既知道皇上病了,哪有不去看望的道理。”
海安听青橙言语中满是焦躁,不敢多劝,奉命而去。
宫街上寥寥无人,碧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直落到甬道尽头。抬轿太监脚下生风,不足半柱香时辰,便已行至养心门门口。青橙下了轿,正欲往里走,后头忽有一声唤:“苏贵人,请留步。”
青橙回身一望,却是高妃扶着陆嫔款款行来。
高妃自被降了品级,已有好些日未曾露面,此番前来,青橙也猜不出是何意味。她屈膝请了安,陆嫔虚扶一把,道:“起来吧。”又勾唇道:“你来得倒是巧。”
高妃扫了青橙一眼,冷声道:“既然撞上了,就一齐进去吧。”
青橙毕竟位阶低,只得附和道:“是。”
吴书来远远就看见一簇人涌来,忙迎至滴水檐阶下,请了安,道:“各位主子来得不巧,皇上已经歇了,明儿再来探望罢。”
高妃素来骄纵,道:“你别在我跟前糊弄,才见景桃端了茶进去,你要是不去通传,呆会子我告你个欺上瞒下的罪名。”
吴书来眉上一挑,道:“高主子严重了,皇上圣躬违和,此时并不见客,高主子请回去吧。”
高书瑶是非见不可的,还想再说,却被陆嫔扯了扯袖袍,低声耳语道:“高主子,想是里头有人哩,咱们此刻闯进去,没得冒犯了圣驾,不如明儿再来罢。”
高妃听不进劝,朝吴书来问:“圣躬违和,是什么时候的事?里头谁在伺候?”
吴书来回道:“皇上晨起时有些不适,午时让太医来诊脉,说是中了暑气。”旁的也不肯乱嚼,暗施强硬道:“主子明日再来罢。”
青橙原本就是来探病的,到了门前岂有回去的道理,便道:“劳烦吴公公通传通传,皇上病了,我心里不安,好歹见一面。”
旁的人可以不给脸面,苏贵人却是眼下皇帝心尖上的人,吴书来见多识广,其中利害通晓得很。他笑道:“不是奴才拦着,皇上刚才下了旨意,不见任何人...”
话犹未落,闻见景桃端着朱漆茶盘立在廊下道:“皇上请三位主子进去。”如此一说,吴书来舒了口气,侧过身,张开左臂,躬身道:“各位主子,请!”
进了殿中,并未放置冰砖,四下的窗户皆敞开着,暖烘烘的热气将檐下的花蕊幽香吹拂而来。皇帝一身厚实的明黄锻袍,肩上还披着墨蓝金丝缀暗纹的褂子,盘膝歪在炕桌上看奏折,见青橙进来,直了直腰,道:“可是有事?”
众人忙屈膝请了安,舒嫔在旁侧伺候笔墨,亦向高妃福了福身。青橙心里千言万语,碍着有旁人在,未能太过表露,轻声问:“可好些了?”
她是极忍耐着,可话一出口,还是叫人听不顺耳。
皇帝并未看她,道:“你们不必担心,朕并无大碍。”又道:“都坐吧。”
高妃在说什么,青橙竟是半句也没听进。她隔着陆嫔凝视着皇帝,他面色略略显得苍白,也不似平日那般威武,但黑珍珠似的一双瞳孔依然风采奕奕,叫人见而忘俗。他扔了手上的奏折,他眉头微微蹙起,他太阳穴上爆出青筋,他唇角紧抿,他怒极了...
皇帝低沉喝道:“大胆!”
青橙胸口倏然一紧,仿佛从梦里惊醒,再看高妃、陆嫔,都已跪至地上。
高妃声声笃定,道:“此事千真万确,臣妾将那红枣糕交予御医院的吴大人瞧过,确实含了红花,绝没有冤枉娴妃。”陆嫔从没历经如此阵仗,早已胆颤心惊,惶恐道:“臣妾觉得枣糕太酸,才没有吃完,当日若是全吃完了,真是连证据也没法找,手段实在高明!”
舒嫔头一次撞见圣怒,满殿的人都跪着,她亦跟着跪下。
过了半会,才发觉苏贵人还淡然坐在高杌上,仿若无事一般。她小小年纪,平白受了委屈,甚感忿忿不平,又不敢擅自站起,便对青橙生了股莫名的嫉恨。
皇帝浑身酸痛,嗓子燥得发疼,他扬了扬脸,嘶哑道:“倒碗茶来。”
所有人都跪着,没人在跟前伺候,青橙遂起了身,从青玉案上倒了碗清火药茶,呈予皇帝。殿中很静,日光稀薄,里里外外跪了满屋子的人。
相似小说推荐
-
话匣子(女尊) (棠梨豆豆) 2019-12-23完结106 412人说牝鸡司晨,阴阳失序,天下大乱,可狭隘世人未知,世上恰有一处不为人知之地,竟以女子为尊...
-
殿下又在吐血了 (站桩桩) 2019-01-04完结404 1581阿弯头一回见到言怀瑾的时候,没说上几句话,对方就吐了一口血。后来她知道。大殿下龙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