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嫱一早就被女萝唤醒梳妆,殷嫱觉得祭祀没什么意思,女萝和女桑却显得庄重。银梳穿过丰盈发丝,在女婢们手里被盘成高髻,簪上玉笄。
殷嫱注视着那个漆妆奁,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这里边是不是少了枚银笄”
“邑君哪里有过银笄”女萝答了一句,正要给殷嫱傅粉,殷嫱看着那一盒白得吓人的铅粉脸色都变了,坚持拒绝了铅粉,女萝最终只能无奈换成米粉。
到了帷车上,女萝还在抱怨米粉不够白。
社庙在临淄郊外,殷嫱下车时才发现,来的都是汉军的新贵,看来韩信是打定主意要把齐国原本的宗族势力排除在外了。
社庙之中,高台上,以神主牌位为祭祀的尸主,少牢齐备,巫女们跳起羽舞,韩信酹社稷神,一求丰收,二求与楚国之战能胜。
过程冗长无聊,殷嫱走神想着齐地的风土人情,都不知是何时结束的。韩信宣布完结束之后,请人邀她过去食祭祀后的肉。
她不好拒绝,只是过去举箸吃了一块。韩信看她的目光含笑,自己也吃下一块。
殷嫱这时才觉得周围的目光都聚集在她和韩信身上,群臣之中充斥着欢乐的笑声。她这才想起先秦两汉一直是分餐制,她在现代时与人同吃惯了,一时没想起来。现在怎么想怎么觉得怪异。
大概是嘲笑她无礼吧,殷嫱脸微微发烫,她也很无奈,短时间内实在不太清楚这些繁琐的礼节。
她当然不知道,只有夫妻才会同牢而食。
“哈哈哈,阿贺阿婴你们看看,前几日大王还说殷姬对她多疏远呢。同牢而食!啧啧,这还没成夫妻呢,就这么亲昵,成亲了还不得怎么招呢!”孔藂哈哈大笑。
陈贺呸他,顺带给了个白眼:“闭嘴!你小子走了狗屎运娶了季昭妹子,兄弟我还没着落呢!还嫌我不够伤心滚滚滚,有多远滚多远。”
灌婴点头道:“琴瑟和谐啊,改日该跟大王讨教几招。”
陈贺兴奋地点头:“咳咳咳,阿婴,哪天去带我……”
“诶,陈贺你小子……”
居于首位的不苟言笑的曹参咳嗽了一声,提醒着诸位大嗓门的将军:“大家注意点,伯盈妹子还是个女子,脸皮薄,没见着人家淑女脸红了么。”
众人被呵斥得乖觉了些,个个老兵油子板起脸正襟危坐,欢乐的气氛立刻荡然无存。陈贺目不斜视,却锲而不舍地低声道:“阿婴记得带我一个啊!跟伯盈妹子讨教也行,找个她那样的,实在不行像季昭姊姊那样的也——诶,孔子彦你揍我干嘛”
“老子揍的就是你!”
这段插曲殷嫱自然是不清楚的,吃过祭祀的少牢,韩信就宣布可以自由活动,意思是想找人钻小树林的可以行动的。殷嫱觉得刹那间,现场的气氛又热烈起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在场就只剩下寥寥熟人。韩信牵着殷嫱上了她的帷车,殷嫱刚上车就,脚踝就被砸了个正着,她回头一看,砸中她的那男子还挺高兴。殷嫱以为他是恶作剧,不由感到生气,没想到那男子却唱起《摽有梅》来。
殷嫱不禁错愕,韩信也不恼,道:“齐地民风开放,喜欢就会掷些花果来。”
殷嫱低头“嗯”了声。
韩信笑着将御人赶走,自己驾车,往人稍少的地方驶去:“伯盈,抓稳了。”
韩信驾车比御人驾车的速度快多了,车架几乎是飞驰,但是相对来说还算平稳,殷嫱已经许久这样高速奔驰的体验了,她静静听着风从耳边略过,忍不住道:“你的御术很熟练。”
韩信笑了笑,过了好一会儿才停下车马。
殷嫱跳了下来,齐国地处平原,一眼望去,只见青葱的麦田在春风吹拂下如同波涛般涌动,壮阔极了。
韩信道:“我打算将临淄的禁止黔首进入园囿改成田地。”
殷嫱微笑着:“真好。”
“你喜欢园囿。你在巴郡建了白罴囿(熊猫园)。”韩信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我的喜欢不能让齐人吃饱穿暖。”殷嫱从车上翻出几坛酒和好几个卮,她打开坛子嗅了嗅,仿佛百花齐绽的馥郁香气,“春酒。”
她自斟了一卮,韩信微笑着冲她伸出了手,于是殷嫱斟了两卮对饮。
酒的度数不高,一坛春酒喝完,殷嫱都没感到什么醉意,韩信却忽然觉得腹中犹如火烧,他曲着身子,面色惨白。
殷嫱“呀”了一声,她凑了过去:“你、你有胃疾,怎么能饮酒呢”
一年前的赵地,殷嫱运粮来的时候,也送来了一批酒,韩信与将士们庆功的时候饮了几杯,当晚便觉得钻心地疼。
当时的殷嫱又气又急,递给他药汁的时候几乎带着嗔意,少见地生动:“你、你有胃疾,怎么还去饮酒”
韩信笑道:“等你嫁我,我便不饮了。”
殷嫱哼了一声,淡声道:“我是家中后子,不嫁人。”
韩信肃然道:“你生的儿嗣,过继一个回去做后子也行。”
殷嫱愣了愣,反应过来后立刻举起手掌扇去,落下的时候却小心翼翼地舍不得,轻轻打了一下,像是在蹭着他的脸颊一样。韩信想笑,轻柔地握住了她的手。殷嫱却别过脸去,不看他。
如今的殷嫱却淡声道:“将军自己的身体,要自己学会照料。”
韩信想了想,当时他是怎么做的呢,他搂住殷嫱的腰,捧起她的脸颊,亲了上去,只觉得柔软香甜。
殷嫱睁大了眼睛,十分错愕,但她知道,她并不抗拒。百花的香气在唇齿间传递着,一如春日的气息,叫情人们微醺。
记得相逢垂柳下,雕玉佩,缕金裳。春光还是旧春光。①
殷嫱依稀能听见他在低叹:“伯盈,你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呢”
殷嫱扯起嘴角,笑得十分勉强,心尖轻颤,止不住地惶恐,她隐约知道,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不经意的时候,起了变化。
她竟然半点都没抗拒,还觉得甜酥酥的。
她强自镇定,轻声告诫自己:这不过是是殷姬留下的幻觉罢了。
殷嫱不是殷姬。
作者有话要说:
注①:引自秦观《江城子?清明天气醉游郎》
第8章 七、商战【捉虫】
“大王,伯盈妹子,你们……唔唔唔……”毫无眼色的陈贺被孔藂捂住口鼻拖走。但他的大嗓门还是惊动了两人。
“孔阿兄,陈阿兄,等一等,大王犯了胃疾。”还没远去的两人只得充当了一回御人,送殷嫱和韩信回去,孔藂低声把陈贺这没眼力的骂了一路,最后两人意外收获殷嫱送的车上的旨酒,陈贺这才得意起来,要不是他开口惊动了两人,哪能得到这几坛好酒。
车上殷嫱目不斜视,态度明显冷淡了不好,韩信暗叹,今日还是太冒进唐突。
殷嫱回了宫室之中,心情并不算好。她查账册,发现有些猫腻,彻夜对了账,发现有人竟然将粮铁趁机涨价,还抹平了账面,更是大发了脾气,把女桑骂了一番。
女桑是殷嫱的婢女,在殷嫱看来,她也算是殷嫱的秘书。殷家生意颇大,涉足丹砂粮盐铁漆,殷姬依附刘邦后,借着战争抛售给汉军粮秣盐丹等物资,家业扩大了十倍不止。
多数生意殷嫱对账便可。但齐地总事在近来的一场疫病里死了,殷嫱那时才穿越过来,并不了解情况,便放权给了女桑,让她兼职处理齐地事宜。
殷嫱却没想到她那样鼠目寸光,竟然在这个点将粮盐提价。她恶补了局势之后很清楚,韩信打下赵代魏齐四地,慑服燕国,整个北方就落到汉国的手里,韩信开辟北方战场,和刘邦、彭越、英布就完成了对项籍的战略包围。
“修改账本,私自提价,好啊。”殷嫱缓声道,“你的钱帛还不够么,桑齐地不稳,汉王、齐王的谋划,你挣回来的这点钱帛赔得起吗”
殷嫱颇为平静的语调反而吓到了女桑,与殷嫱对坐的她急声道:“邑君息怒。奴婢无能,有人设套,奴婢涨价还击,怕邑君忧心,这才改了账面。”
女萝也替她帮腔:“桑姊姊没有坏心的,邑君,您就扰过她这一次吧。”
寺人與却冷不防地插了一句:“怕邑君忧心怕不是你奴大欺主。”
此话一出,连素来天真烂漫的女萝都吓得噤声,女桑更是面色惨白地伏地叩拜,声声都闷响。
殷嫱皱眉看了一眼寺人與,跽坐起身去扶女桑,女桑的额间发红,恐怕要肿了。
“什么奴大欺主,莫要胡言。阿萝,拿些药来。”女萝欢快地应了一声,女桑感激涕零,殷嫱有些茫然——奴大欺主竟从奴仆嘴里说出来……
女萝和女桑,平日与她言笑不忌,这时竟恭顺得这样可怕,就好像一道鸿沟突然横亘在他们面前。
殷嫱忽然觉得有些难受。寺人與吓了一跳,以为殷嫱有意护着女桑,自觉说错了话,忙伏地请罪。
“你也起来。”殷嫱无力地挥了挥衣袖,都懒得理他一连串的恭维了。
“桑,你说说究竟出了什么事。”
女萝给她捈了些药膏,女桑颇为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才垂首道:“盐场在十二月出事了,一个工人死了,他家里人砸了盐场,现在还在抢修。咱们去莒氏、陈氏那些合作的盐场收购,各家都提价,说是有人提价收购。粮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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