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濯缨从不认得这样一个小姑娘。
她微微一退。
小姑娘一怔,悻悻的举着围脖。
在她的眼里,孟濯缨的后退,即是拒绝。她有些惊愕,似乎觉得不应该是这样,明亮的眼珠里,还有点心酸。
这是个单纯的小姑娘,眼睛又太过于明润,心里有什么,眼睛里就有什么。
她顿了一下,又咧嘴一笑:“是不是吓到你了?也对,我们三年没见了。”
她把围脖又自己戴好了,自顾自的又笑:“哎,我老是这样冒冒失失的。你不喜欢,我改就是了。”顿了顿,又说,“我真的是不应该这样。”
孟濯缨按了按额头:“没,没什么。你……”你是谁?
她骤然顿住了。所有的声音,都随着风雪被裹挟住,消失在渐渐酸涩的咽喉间。
这姑娘,腰间系着一块玉佩。
这玉佩,孟濯缨腰间也有一块,一模一样,不过上面刻着一个“泓”字。
这就是原本属于她,属于孟青泓的玉佩。
这位陌生的姑娘,腰间那块,刻着的必定是“缨”字。属于真正的孟濯缨。
这个姑娘,为何戴着兄长贴身的玉佩,个中缘由,呼之欲出。
卓碧成看她神色有异,呆在原地,心里虽然忐忑,可还是勉强笑道:“我是不是来的不巧?你是不是累了?是要回去歇息了吗?那……要不,我们明日,在吉庆茶馆见一面?”
她试探着问,小心翼翼的窥视孟濯缨的神色,可又不敢过于直白。那一点可怜的勇气,几乎要被雪风全刮跑了。
孟濯缨喉间腥甜,手笼在衣袖里,死死攥着手心,根本不敢开口说话,只好胡乱点了点头。
卓碧成欢喜不已,绽开一个欣悦的朗朗笑容:“好,我等你!还在以前那个隔间。”
她说完,又道:“不过,你也不必急,我知道你做官了,年节里肯定有应酬。我在那里等你,你有空了再去。”
顿了顿,又加上一句:“不过,你一定要去。”
孟濯缨只能点头。
强自镇定回到草庐,孟濯缨重重的一把抓住门墙:“哑叔,你去查一查,她是谁家的姑娘。”
喉间一片腥甜,被她强压下去。
哑叔担心她,可看她魂不守舍,几乎魔障了,也不敢不去。于是匆匆忙忙的跑了一趟,查的明明白白。
卓碧成,边境守将卓半山之女。这次边境换防,随其父卓半山回了京城。
孟濯缨盯着烛芯,问:“她是个怎样的姑娘?”
哑叔摇摇头。卓碧成长年不在京中,并没有多少交好的闺秀,家中也没有几个奴仆,无从打听。
可他去时,那姑娘刚从慈幼院回来,和家仆一起,送了三车棉花,和不少糕点。听奴仆的话音,糕点都是她亲自做的。
孟濯缨缓缓道:“卓半山三日前回京,哑叔说,两天前就看她暗中在此徘徊。想来,她对兄长是一片真心,不然,不会一回京就过来寻人。”
哑叔点点头。
“虽然一心记挂,却没有擅自上门,一心为我……兄长着想。非常聪明。她见了我,直接约好时辰地点见面详谈。可见,她是个聪慧果决、利落行事的。”
哑叔又点点头。
“明明心中记挂情郎,却又不耽误正事,还记得去慈幼院。善良,且自立。”
哑叔比划道:你别想了。
孟濯缨缓缓道:“兄长当年,心仪这样好的姑娘吗?”
她的哥哥,都已经有了心仪的人。他读书那样好,剑法也不输人,样样都好。大好的人生,还没有开始。还没有和心仪的姑娘告别,还没有实现他的抱负,只是因为那人一点野心,就白白的送了命。
哑叔叹了口气:别钻牛角尖了。也不一定,就是小世子的心上人呢?
一夜无话。孟濯缨早早起身,好生打扮整理了一番,又坐立不安的挨到巳时(九点),就出门了。
孟沂也要出门,远远的看见她过来,就立在道旁等候。
“见过兄……”
孟濯缨一阵风似的,毫不容情的刮过去了。
孟沂起身,看着她纤瘦的背影好一会儿,自嘲一笑,也出门了。
卓碧成果然早就到了。孟濯缨问了一下,就知道是哪一间了。
卓碧成换了女子装束,涂了口脂,比昨天更好看。虽然换了繁杂些的长袍,但袖口都用灰鼠毛束起,方便动作,看着爽利潇洒。
“阿缨,我原本想让父亲递上名帖,正式登门拜会,但我们三年不见,我又常常随驻军搬家,这三年来,我们之间,连一封信笺也没有。”卓碧成自嘲的笑了笑,“我不知道,你现如今是什么想法。贸然登门,怕给你添麻烦。”
孟濯缨定了定心神,道:“你长大了。这三年,过的好吗?”
卓碧成看着落落大方,心中却一直忐忑难安。
她吐出口气:“阿缨,若是寒暄的话,我们往后有的是时间。我特意去找你,约你出来,就是想问你一句真心话。”
“你如今到底是怎样想的?若是还有意,自然是千好万好。但人与人之间的情意,也要相处。你我三年不见,你若变了心意,抑或有了别的要好的姑娘,也属人之常情。我不见怪,昔日年少,所赠的信物,我自当归还,绝不纠缠……”
孟濯缨道:“好。”
说完,伸出手来,摊在桌面上。
卓碧成一怔,明亮的眼睛撞进她双眸里。
她意识到,孟濯缨并没有开玩笑。
卓碧成双手紧紧捏着玉佩,缓缓送到她手中。
孟濯缨收了笑,神色淡淡的接过。
她突然抢过玉佩,一把握住了孟濯缨的手,特别认真的直视她双瞳:“孟濯缨,你今日所说,是当真?”
长痛不如短痛,孟濯缨忍下心头酸涩:“姑娘不是说,我若变心,人之常情,你绝不纠缠?”
卓碧成瑶鼻一皱:“三年不见,你是傻了不成?我如此说,不过是几句场面话!”
“孟濯缨,你可知道,虽然三年不见,虽然这三年来,没有只言片语,可我一直在想你。没有一刻不在惦记你。你家中出事,我恨不得肋下生出双翅,到你身边陪伴你。知道你回了江南休养,我不知你身体究竟如何,日夜记挂!甚至跟父亲请求,要去江南看你,若不是临行前父亲突然受伤,我已经去了!”
“是,我们三年不在一起。可你孟濯缨是什么人?你下定决心的事情,又怎么会轻易改变?你能送出家传玉佩,难道是送着玩玩的吗?区区三年,就能让你变心了吗?”
孟濯缨不知如何反驳,忆及早逝的兄长,心中又酸又苦,慌乱道:“我变心了!我有心上人了。”
卓碧成一愣过后,气笑了,再次追问:“你说!谁!”
孟濯缨:…… ……
怎么会有这样又勇又鲁的姑娘?
正常姑娘被情郎拒绝,不该哭着鼻子跑开吗?
她能说谁?若是拿出牛濛语来挡一挡,那肯定不成。认识的姑娘里,也只有……
“徐相幼女,徐妙锦。”
卓碧成:“你胡说!她是我表妹。”
少女一拍桌子:“你叫她来,我亲自问问!”
孟濯缨…… ……
她还能临时再编一个吗?
第63章 卓碧成
孟濯缨实实在在的愣住了, 精明的小脸蛋都摆不出什么合适的表情, 头一次觉得, 自己是如此口拙舌笨,思虑了半天, 说不出一句妥善的话来。
卓碧成又道:“你说,你心慕我表妹阿锦,可是真的?”
孟濯缨…… ……再换一个,她还信吗?
卓碧成莞尔一笑:“我就知道,你是骗人的。”
孟濯缨万般无奈,手指一下一下揪着衣袖上的毛绒,片刻,镇定心神, 自若道:
“卓姑娘,你也知道,你我三年不见。这三年, 卓姑娘长大了, 独自一人料理家事, 照顾父亲,也经历不少变故, 心境应也与从前大不相同了。我也一样。”
卓碧成起初还一派浪漫的笑着, 听到这里,目中露出心疼, 道:“这三年,苦了你了。”
孟濯缨硬下心肠:“卓姑娘, 我如今的确没有什么儿女情长的心思。只能辜负你了。”
卓碧成轻轻嗯了一声,道:“我看出来了。你以前,都叫我小卓。也一定舍不得我这样伤心。怪不得诗里都说,士之耽兮,犹可脱也。你还真是无情无义!”
二人面对面坐着,孟濯缨能说的话,已经全说了。已经够伤人,再有别的狠话,她又怎么说得出口?余下的,全靠卓碧成自己,知难而退。
卓碧成死死捏着她又“抢”回来的玉佩,突然下定决心,抬起头来:“你以前是特别特别喜欢我的!”
孟濯缨心下一痛。
她如何不知道?
兄长的性情,能送出玉佩,那就是他认定,要相伴一世的人。
他一定喜欢这姑娘,喜欢到骨子里了。
卓碧成转着玉佩的穗子,她仍然不信,孟濯缨能忘却昔日之情,遂道:“这样吧,为了你将来不会后悔,明天我们一起去走一走。就去我们以前最爱去的十里坊、护城河!若是你仍然不改初衷,玉佩我还你,以后,绝对不再纠缠你。我卓碧成也是要脸的,就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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