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萝父亲没听清,便问道:“小姑娘说什么?”
萧远候及时说道:“她说有些累了,想歇一歇,十分感谢您的招待。”
绮罗:“……”
“那就好。”
青萝父亲不曾多想,爽朗地笑了笑,便拉着青萝去准备午饭了。房舍中只剩下绮罗与萧远候二人。
静默一瞬,萧远候无奈笑了笑,抬袖擦拭掉木榻上的尘灰,又将绮罗抱起,轻轻放在榻上,哄她:“都是山郊人家,自然比不过公主府,殿下将就一下吧。我去帮一帮他们,殿下就在此处歇息……”
“萧远候。”
绮罗坐于榻上,仰首望他,淡淡道:“你觉得本殿下在胡作非为,嫌弃这房舍简陋吗?”
萧远候一讶,摇了摇头:“殿下只是累了。”
这一路上,绮罗的确神色冷淡,语气不善,但他不曾多想,觉得她只是奔波劳累罢了。自然,小公主金尊玉贵,嫌弃这房舍简陋,他觉得在情理之中,不会苛责。
“哼。”
绮罗冷哼一声,抬袖拽住萧远候的衣襟,直视他:“你可当真是朽木不可雕,难道你就瞧不出来,那位青萝小姑娘,对你另有他想吗?”
萧远候一恍:“殿下……”
这一路闷闷不乐,只是为了这个?
正逢青萝拿着衣裳从窗外来,绮罗余光一扫,忽然回眸望向萧远候,眉梢轻扬,盈盈一笑。
萧远候一顿,险些陷在她的笑里。然而下一刻,绮罗却拉低他的衣襟,在他唇畔亲了亲。
唇畔微甜,余韵不断。
“……”
萧远候双手撑着木榻,神色深恍,动也不动,心中却像万千波澜乍起,纷涌不停。感受着心潮的起伏,他有那么一瞬间在想,或许这一辈子都要停在这里。
直到窗外响起纷乱一声低呼,他才回过神来。
“……”
萧远候回首,见青萝立在门边,双眸低垂,仓促离开,只留下一句:“打扰你们了……”
绮罗眉间凝敛,唇畔却得意地弯了弯。
许久,萧远候缓缓开口:“殿下,您方才是故意的?”故意让青萝瞧见这一幕,好让她离他远远的?
“哼。”
绮罗轻哼一声,松开萧远候,拂袖道:“这世上,能让本殿下吃亏的人可不多。”
萧远候沉默许久,却说:“殿下其实不必费心算计。只要殿下不走,我就永远不会离开殿下。”
绮罗一恍,久久不曾言语。
这世上,能许诺她永远的人,能有几个?她的心中,其实感动万分。
良久,绮罗垂眸一笑,却几分落寞:“萧远候,你对谁都这样好吗?”
萧远候没有作答,只是犹豫几分,抬袖摸了摸她的发,纵容又宠溺。很久很久,他好像说——
“人间不值得,只有殿下值得。”
日光高移,天色渐晚,给萧远候和绮罗留了一间房舍与一炉炭火后,青萝便没再来过。
已是暮色时分,萧远候点了炉火,打算给绮罗熬一锅粥。
绮罗见他衣摆微乱,神色也倦,便挽起衣袖,兴致勃勃道:“你歇着,我来吧,萧远候。”
萧远候沉默一瞬,小心问:“殿下,您会熬粥?”
“你看不起谁呢?”
回答他的,自然只有清冷的反驳。萧远候不再多言,默默退下,在一侧旁观。只是观着观着,便觉得何处不对。
“殿下,那是糖,不是盐。”
“殿下,熬粥不必放醋……”
“殿下,水快干了。”
“……烦死了!”
绮罗最终忍无可忍,拂袖推开萧远候:“不必多说,本殿下自有分寸,你等着吃便行了。”
萧远候心中无奈一笑,默默退下,只是望着那炉子,暗想,若是有不知者,只怕会以为小公主在投毒吧。
最后,历经一番不可言说的波折,绮罗还是盛了一碗粥,放到萧远候面前的桌上,叉腰道:“诺。”
时值夏夜,繁星点点,窗下一盏炉灯,几分缃黄,然而映在那碗粥上,说不出来的诡异。
萧远候拿起勺子,沉默一瞬,终究还是舀了一勺,尝了尝。
绮罗眸色微凝,小心问道:“如何?我还没尝过,不知道好不好吃……”
“……”
萧远候面不改色,笑了笑:“……好吃。”
“当真?!”
绮罗闻言神色雀跃,琉璃眸弯弯浅浅,在萧远候没来得及阻止时,抬袖捏勺,飞快也尝了一口粥。
“……”
于是萧远候眼见着,绮罗的神色由红转青,由青转白,眉间还隐隐约约一丝黑沉。最后,她呸呸几下,将粥吐了出来,又喝下一大口水。
他顿了顿,虚咳道:“……其实也没有那么难以下咽。”
“傻子!”
绮罗敛眸瞪了萧远候一眼,俯身就捏住他的嘴,试图让他将粥吐出来:“这么难吃,你还咽下去?傻不傻啊,赶紧给我吐出来……”
“殿下……”
哪有扣人家脖子让人家吐的?
萧远候无奈作挡,却又怕伤着绮罗,于是推搡之下,竟然与绮罗纠缠到了一起。绮罗压制到萧远候腿上,手在他唇畔摸索,萧远候拢着她腰,无意间就亲了亲她的指腹。
二人皆是一顿:“……”
咣当——
房外一声响动,将这暧昧氛围打破。回首时,瞧见一众公主府的府卫以及宫中羽卫纷纷前来。赵寻走在前头,大喜道:“殿下,终于寻到您……了。”
瞧见房中光景,赵寻一默,连退两步,反手还将房门关上。
府卫与羽卫纷纷皱眉:“赵寻,你做什么关门!公主是不是在里面?!殿下,您开门啊……”
“……”
绮罗一默,回首望了望萧远候,最终无言地从他身上起来,拂了拂衣袖。宫中的人寻来了,他们终究还是得回到京都去。只是那一拂间,绮罗却好像飞快地,从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变回了遥不可及的长公主。
她起身,仪态端正地推开房门,神色清冷,睥睨而下:“聒噪。”
萧远候望着她背影,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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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遇萤十七
给青萝一家留下了一支碧玉簪,绮罗最后还是带着萧远候回到了宫中。
夜色无声,宫殿长明,灯色辉煌。
殿堂之中,绮罗独身而立,神色冷淡似雪,衣摆如云垂下。侧脸却沾了脏灰,云袖上也有一缕杂草。
景华帝坐在案前,皱眉沉声:“你瞧瞧你如今的模样,堂堂大御长公主,为了一个无名之辈跳下山崖,落魄凌乱,简直不成体统……”
绮罗默默听得,一言不发。
景华帝又道:“那个萧远候,不过一介草民,你还是尽早将他逐出府中吧。”
绮罗瞬间沉声道:“你管我。”
“我管你?”
听闻此话,景华帝气得冷笑一声,连连拍案:“陈绮罗,你长大了,不听皇兄话了。当初母后去时,亲手将你交到朕的手中,要朕好好照顾你。如今一去十余年,朕将你照顾长大,你却说出如此令朕心寒之话……”
绮罗沉默一瞬,低声:“那是我娘亲,不是你娘亲,你也不必听她的。”
景华帝一顿,久久凝语。
是,故去的先皇后是绮罗生母,却非他的。他的生母是一个卑微的小妃嫔,生下他后便早早病死。彼时是绮罗母后收留了他,抚养了他几年。
后来,先皇后也故去。
在那漫长的岁月中,年幼他牵着绮罗的手,在落满雪的宫道上一步一步地走。
他眼眶酸涩,绮罗却从来不哭。
她握着他的手,神色澈然:“哥哥,不要哭,我会难过。”
他哑然一笑,却落下泪。
那是景华帝最后一次哭,即便后来利刃割身,刀剑覆下,在血流成河的权谋中一次次与死擦肩而过,他也没有再哭。
从前的光景历历在目,景华帝沉默许久才回过神,语气缓下道:“是,我与你本非一母同胞,可这么多年来,我待你如何想必你也明白。绮罗,我乃你兄长,一生只望你日后嫁得美满夫婿,不求他有多出众于世,清名无双,但至少能于你一世安稳,而非萧远候……”
提及此处,景华帝便不再多言。
绮罗安静很久,却轻声道:“哥哥,我都明白,可那只是你想要的,不是我想要的。”
景华帝一恍:“……”
绮罗抬眸,一如既往地澈然:“当初你娶皇嫂时,人们都说她心智低微,不堪为后,可你呢?你可曾听过他们的一言半语?你没有,因为你明白,一个端庄稳重的皇后,是大御想要的,但不是你想要的。你要的,只是那个什么也不懂,却还朝你笑的小傻子。”
此话一出,一时殿内无声。
最后,景华帝神色沉敛,轻轻一句:“我娶她,是因为爱。你留着萧远候,也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