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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岁 完结+番外 (西箫)


  “叫什么名字?”苏澜问我。
  我如实以告:“卫晞。”
  他听了我的名字,眉心微微蹙起,神色漠然地无言须臾,才侧过脸睥睨着我:“知道来做什么的么?”
  我镇定点头:“为陛下念书。”
  他听了,却眉眼一挑:“还有呢?”
  我沉默了半晌,片刻后,又镇定道:“为陛下掌灯。”
  苏澜却仍不满意:“继续说。”
  我已有些词穷,憋了一会儿,遂又答道:“伺候陛下用膳。”
  他只幽幽地看着我,并不言语。
  这使我终于哭丧着脸道:“陛下,我不会侍寝。”
  虽说我自认容貌平平,并不能使苏澜看上我。但他若是真的打定主意要拉我陪他困觉,我也却是无可奈何的。
  想必我这句肺腑之言定是使皇帝陛下受惊了。
  他阴沉地凝视了我许久,终于递过来一卷书册。
  正是那天被他没收的那卷《云雨录》。
  谢天谢地,他还没有翻开。
  书内页还印着他的藏书印,看来窃书一事还没有露馅。
  我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结果不慎被苏澜察觉。见他狐疑地皱起眉,我一时心急如焚,稳稳地伸出手想要接过。
  怕那书封上异味太重被他察觉,我早已将双手在偏室厨娘的熏香桶里翻来覆去浸了一夜。此时我的双手仿佛是那夜里的青楼红院,千里之外都能闻见生意兴隆的味道。
  他大约是察觉到了,皱紧了眉头轻声骂我,媚俗。
  我怕惹得他不豫,连忙道:“这是昭国的草药。”
  苏澜依旧皱着眉,抽回了手里的书,手指将纱帘一挑即落,将我挡在帷幕外面,大有十分嫌弃之意。
  我被他的力量推得连连后撤几步,尴尬地缩回手,杵在原地。隔着纱帘看不清他的样貌,我又只好僵硬地立着,听从发落。
  过会儿他轻启薄唇,语调依旧淡淡:“往后替我念书。”
  我自然连连答应,却没想他将那卷书从纱帘里扔出来,挑了挑眉,又道:“从这卷开始。”
  我接住了,才老老实实回答道:“陛下,这册书我还没读过。”
  苏澜只低笑了一声,一丝丝的低哑,听在我耳里,净是凛然的杀意:“那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一时语塞,委实摸不透他的用意,只好硬着头皮,用那点贫瘠的地理知识胡猜乱讲一通。
  譬如北国阳光充沛,燕国常年冰雪封川,昭国人没什么文化,所以这部地理著作必定是地处阴湿的秦人所著。
  显然,我这通合情合理的推测并未打动苏澜。他听罢冷笑一声,拂了衣袖转过身,只说乏了,便上床歇息了。
  我悄悄隔着纱帘向内望去。晚风微凉,混合着陵草的清香,卷动着纱帘,隐约遮住床榻上苏澜卧着的修长的影子。
  我这才总算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烛影轻晃。殿内又恢复了一片静谧。
  夜已深,我亦有些困倦。遂将那册书放回到书案上,悄无声息地替他灭了灯,退下了。
  后来几日我都没有再见过苏澜。
  大约他处理国事,繁忙的很。
  听闻先秦王处理政事废寝忘食,我巴不得苏澜也能有这般的勤奋,最好是日日宿在持正殿。
  我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盼望,大抵还是有些惧他。
  与他相遇时的那一幕在我脑海中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听闻先秦王是出了名的严苛暴戾,因此薨后百姓喜闻乐见,皆盼着下一任秦君。
  没成想苏澜却将他父王的性子攀摹得淋漓尽致。而这一任秦君,也是个冷血无情的。
  话虽如此,秦人倒很是爱戴他们的君主。以往但凡有别国遣来刺杀秦君的,若是在入宫前便被百姓揭穿了,大都没能落到个全尸。
  然则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不得不提,即便我调到了寝宫,枕头下的纸条居然又出现了。
  这昭国细作的业务水平也未免过于精湛了些。
  与往日不同,这纸条是命我明日夜里去瞬华殿取趟东西。
  究竟取的是什么东西上面并没有细讲,我只隐约从字里行间中感觉到仿佛是某种重要之物。
  然则瞬华殿看守甚严。
  那里不比东流殿,是苏澜时常出入的地方之一。据沐沐对我说,苏澜最喜爱此殿僻静,常在这里画画练字,但凡出入,均是独来独往,只有极少数亲信近卫才被允许出入此殿。
  沐沐还说,这座宫殿是为卫姜公主而修的。是苏澜为迎娶公主准备的聘礼。
  且不说这宫里的流言蜚语可信度如何,我已很是头疼,不知该如何混进这守备重重的宫殿。
  瞬华殿的守卫我虽然识得,但鲁莽行事过于冒险,保不齐他们日后会不会告发于我。
  我正思忖着应对的方法,却冷不丁地打起了喷嚏。
  黄昏时分,夕阳西下,寝殿的大门静静地敞着,凉风习习拂面。我吸了吸鼻子,始觉隐约有些头痛,大约是前几日穿湿衣服着凉了的缘故。
  明日便要去办差,感了风寒可不太妙。思及此,我将殿门关上,挪了几步,在偏室翻箱倒柜地折腾了起来。
  偏室是给御前侍奉的宫女们用的。宫里寒暑易节,人世沧桑,一辈又一辈宫女暮来朝去,自然遗留了不少东西。
  昨日我熬羹时曾瞥见一个药箱,今日翻找出来,里面果然装满了药材。不知是谁这般细心,这些药材被按类细细分好码齐,并贴好了详具的标签。
  我找到伤寒一类,取出一个精致小巧的药囊。上面用丝线绣着药材的名字“玄苏”二字,散发着微淡的药香。
  药囊上贴着一张字条:
  “若感风寒,加椒术煎服,半日可愈。”
  纸上是一行清秀娟丽的小字。
  我怔忪片刻,又接着读下去。
  写字的人仿佛是突然想起什么,又在右下角歪歪斜斜地用笔重重添写道:“务必添衣!”
  我愣了愣,那药囊上系了个小巧的,金丝编作的翠云结。
  是阿遥的。
  我擦了擦湿润的眼眶,将它摘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揣进兜里。
  长日已尽。
  我拎着那袋玄苏,将门扉轻轻合上,殿内重又回归了一片寂静。
  似无人曾来过。
  次日,我的风寒果真好了。
  今夜苏澜照旧宿在别殿,勤勉得紧。我摸清了瞬华殿守卫换班的时辰,又托人告知东流殿的尉官今晚请酒,本打算趁那时偷偷溜进瞬华殿。没想夜色刚起,变故却陡然发生:
  持正殿的某个偏殿走水了。
  长宫里火光冲天,嘈杂声鸣响不绝。这亦惊扰了正在清明殿议事的皇帝陛下,他命人过去查看,调走了小半的兵力。
  这于我自然是个绝佳可乘的机会。
  可不知为何,等我趁着夜色摸到了殿前,却发现这里的防备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稀松许多。
  我有些意外,按理来说不过是走水罢了,苏澜是不至于将大半兵力都抽调走的,莫不是有什么其他不寻常的事发生。
  殿前空空荡荡,连个侍卫的影子也不见。我意欲速战速决,便很快溜进去,寻起了纸条上要我找的那枚匣子。
  此番是我第一次来瞬华殿。雕梁画栋的殿内昏昏暗暗,中央摆着的是一张宽阔恢弘的书案,上面展着幅未作完的画卷。
  宽绰的龙椅后,正对着殿内正中央,悬着一副万里江山图,描绘的是四海归一、天下大同的盛景。
  我先是在心中暗暗赞叹了一番苏澜的画工,又在殿内四处搜寻了一阵,总算在一个角落里寻到了那匣子。
  里面装的是一张瞬华殿的布局图,大抵是我的某位同僚画下来的。
  图画得精细严谨,只是却并未完成,不知是被什么耽搁了。
  殿外的喧闹声已小了许多,守卫时刻都可能回来,不便冒险久留。我将布局图重新收好放回匣子里,将一切重归原样,在昏暗中向殿门口摸去。
  方才进来时我并未将殿门完全合拢,只留了条缝隙,因而有细微的光线透进来,方便我辨清方向。
  月色清寒,照在清冷无人的殿内,无端生出了几分阴森。我不经意地向左侧一瞥,才察觉屏风后似乎闪烁着一道若隐若现的光亮。
  分明是出鞘的冷刃反射出的寒光。
  我受了惊,猛地向右侧躲去,冷汗涔涔,这才看清半隐于黑暗中的那个人影。
  虽不知是何人,若是他方才想要偷袭我,我怕是几分钟前便已丧命了。
  我扬起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个影子,身体僵直在原处,不敢大意。
  阴影里这才不紧不慢地走出一个人。
  他一身黑衣,漆发微散,剑眉冷淡,瞳孔暗红,目光幽冷,一股肃杀之气,如同隐没在黑暗中的鬼魂。
  “你是什么人?”
  我见他一袭黑衣,似乎是苏澜身边的侍卫。只是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里,怎样都不合情理。
  他面色未变,淡然道:“苏澜的侍卫。”
  我被他的话噎住,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不知该作何言。半晌,我才终于出声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却没有回答,只用那番杀气冷冽的目光逡巡着我,须臾后,向我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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