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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案风月 (关尔小禾)


明长昱也倚着石桌坐下,轻轻拂开桌上的槐花,问:“这枚玉石与赵无非有关?”否则她就不会将玉石拿出来。
这玉石圆润饱满,玉中有一针尖大小的小孔,应是做装饰用的,质地成色也很不错,属于上品。
君瑶说:“我怀疑这玉石是赵无非鞋上的装饰物。我在赵府无意间看到了赵无非的鞋,鞋上镶嵌的玉石与这枚玉石十分相似。而且,赵无非被害时脚上也穿着嵌玉的鞋,那双鞋破损了,丝线散乱,玉石掉落也是可能的。还请侯爷将玉石拿去赵无非常去的鞋坊比对,结果一验就知。”
明长昱将玉石收好,见她涂鸦的纸上还写着“花灯沉没”“赵无非之死”“血迹”等字,沉吟着说:“你怀疑花灯的沉没,与赵无非的死有关?”
君瑶迟缓地点头:“我怀疑花灯底座染了血迹,但血迹或许已在花灯沉没时就被河水冲洗了。若想确认,就需再去看看灯体,或许花灯灯体上也有血迹。”
明长昱面色淡淡,默了片刻,才轻声问:“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君瑶仔细想了想,说:“画舫底层客舱的窗下,也带着血迹,我怀疑赵无非的尸体,就是从客舱抛出去的。”
赵无非的休息室有血迹,是毋庸置疑的,花灯底座染有血迹,或许尚未定论。但祭河画舫在用于祭祀之前,就里里外外被清扫过,就算有血迹也被清洗干净了。在赵无非死后,画舫又被看守起来,闲杂人等不能上船。所以那血迹,只有可能是在祭河当晚染上去的。
那艘画舫上,除了赵无非的尸体上可能带血,还有什么是带着血的?
明长昱面色微冷,抬眼间,见几星细碎的花瓣落在她发间。少女的肌肤是细腻白嫩的,那朵落在她发间的花瓣,似也悄然失色。他凝睇片刻,又不禁蹙眉。这些时日,她的肤色明显变深了些,双颊上轻染着淡淡斑痕,衬出几分俏丽可爱来。
明长昱心头一软,莫名暗哂,眼光也柔了几分,轻叹道:“你说得对。”
他缓缓抬手过来,君瑶下意识避让,又蓦地定住。
明长昱将她发间细碎的花瓣轻轻拨下,盯着她乖巧的模样,唇角微微上扬,说道:“我派人收集了风雅社成员的闲散诗文,一一比对了字迹,并没有发现与那本文集相同的笔迹。”
风雅社中的人,时常作诗作赋,互相赠送自己的诗文也是常事,有时集会后,社中的人还会在文集册中留下自己写的诗词文章,聚会多了,诗文册子就多了,得到一两本也不是难事。
明长昱收集的两三本,是花了高价从风雅社成员手中买到的。
那本文集出现在出云苑后院中,若不是风雅社中人所写,会是谁写的?
明长昱见她淡眉轻蹙,又说道:“还有一个可能。”
君瑶侧首,双眼发亮。
明长昱说:“无外乎三种可能,其一,文集是风雅社中人所写;其二,是出云苑中的人,其三,是燕绮娘的其他爱慕者。既排除了第一种,那就查第二种第三种。”
“怎么查?”君瑶心中稍稍开朗。
燕绮娘在出云苑的地位超然非凡,能见到她且将文集送入出云苑后院的人很少,若细查下去,再一一排除,也不是不能查,只是太耗费时间了。
“第二种相当好查,”明长昱轻捻着槐花细蕊,说道:“但凡在出云苑的人,都会与出云苑签下契约,去看看那些契约不就行了。”
君瑶豁然起身,欣喜道:“我怎么没想到!”让隋程带着她去出云苑,亮出御史的身份,难道还担心出云苑的人不给看契约?契约上有亲自书写的名字和条款,甚至可能还有指纹。
她恨不得立刻前往出云苑,明长昱失笑,按住她的肩膀让她坐下,说:“还有一件事与出云苑有关。”
君瑶重新坐下:“何事?”
“你在赵无非休息室发现的那小半截玉石,是河安城内一家玉石坊为出云苑定制的上弦器。我仔细比对了玉石坊的定制记录,出云苑当时定制了好几套,且价格不菲。”
君瑶若有所思:“如果只有几套,查起来也不难。既然这套上弦器价值不菲,那用它的人就会爱惜些,轻易不会丢失或损毁。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就是将每一套上弦器拿出来,一一与我们现在手中的那小半截玉石比对,若材质和断口都能对得上,拥有那套上弦器的人,嫌疑就很大。”她的口吻凝重了几分,继续说:“而且,祭河画舫窗口外有血迹的舱室,也是出云苑的人所住的。”
线索一一明朗,似乎与出云苑的联系较深。
这冥冥之中,与线索有关的人,是否都与赵无非的死有关?
明长昱拿出一份药方:“这是在接风宴雅居地毯上发现的粉末配方。”
君瑶粗略看了眼,这药方十分普通,似是有安神之效。
“这是安神粉,无毒,适合失眠多梦的人服用。”明长昱淡淡地说,“但是,若与酒一同服下,哪怕只饮一杯,也会喝醉。”
接风宴上,赵无非是真醉还是假醉,一直困惑着君瑶。这些许洒落在地毯上的安神粉,也的确蹊跷。去赴宴的人,总不至于带上安神粉给自己服用,既如此,这安神粉难道是下在了赵无非的酒中?
仔细琢磨赵无非当晚的表现,的确很是令人困扰迷惑——赵无非醉酒,需赵富搀扶才能回房休息,其后赵富为他端了醒酒汤,还没服用,赵无非就吩咐他去买鲜鱼馄饨面,且这碗馄饨面要陈皮与山药熬制,赵无非能交代清楚馄饨面的要求,能否证明他当时是清醒的状态?再其后,苏德顺进了休息室抬走花灯,这与赵富离开去买东西时相隔不久,赵无非当时已经能和苏德顺清醒地对话……
这与君瑶最初认定的,凶手趁赵无非醉酒时加害的推测相矛盾。
她此时的思绪也凌乱着,转念想起赵富所言,若赵无非佯装醉酒,在人前装就行了,何必在回房之后还装?
所以,赵无非是真醉了?那为何他之后又有清醒的状态?难道是他酒醒得快?
若接风宴时,真的有人给赵无非下了安神粉,又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办到的?君瑶推测了几种可能,最常见的,便是藏毒,趁人不备将药下到酒杯中,所以当时谁动过赵无非的酒杯?
“当时离赵无非较近的人,有隋程、赵世立,也就是李青林,还有严韬、燕绮娘。”明长昱说道。
君瑶所想,也是明长昱所能想到的,接风宴当晚,他虽没有入座首桌,却将首桌的情况看得很清楚。
“隋程、李青林、严韬一开始就与赵无非坐得近,想要接触他的酒杯,也是一伸手的事。燕绮娘是之后加入的,坐在了赵无非与李青林之间。”明长昱有条不紊地说道。
君瑶问:“有谁接触过赵无非的杯子?”
“我没有看到有人动了他的杯子,”明长昱皱眉。他虽洞悉力敏锐,可毕竟隔了一桌,在他视线无法触及的地方,他无法获知。
君瑶抿唇:“那我去问问李青林。”
明长昱目光微冷:“若药是他下的呢?”
君瑶愣了愣,旋即摇头:“不太可能,李青林与赵无非没有瓜葛……”
“他本姓赵,”明长昱打断她,“就算他的祖父是偏房所出,他的父亲是偏房的庶子,他也与赵家有关联。”
君瑶疑惑:“就算如此,他与河安赵家隔了那么几代的亲,河安赵家似乎也不知道与他的这层关系,李青林加害赵无非,有什么好处?”
“河安赵家是一块肥肉,你说什么好处?”明长昱冷厉反问。
君瑶哑然,须臾之后讷讷地说:“你说得对。”
明长昱冷然的眼神稍稍缓和,“嗯,乖。”
君瑶看他一眼,欲言又止,又轻声道:“又不能问李青林,那该如何?”
明长昱舒然挑眉:“安神粉洒落的位置,接风宴上发生的一切,任何一个细节,都能成为推测出结果的证据。而且,这安神药,是普通安神药的两倍浓度,应该是特意为赵无非配制的。”
李青林、燕绮娘、严韬,谁才可能是下药的人?
君瑶看向隋程,见他将地上的花瓣捧起来,洒在小狸猫的身上,小狸猫腾起身子,露出爪子扑咬,与隋程玩得不亦乐乎。
“大人,”君瑶问隋程,“你可还记得当时谁接触过赵无非的杯子?”
隋程还真认真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摇头说:“没有。”
君瑶追问:“是你没看到,还是当真没有人碰过他的杯子?”
隋程冷哼一声,咬牙道:“其实我本想往他杯子里放点儿泻药的,可惜赵无非几乎杯不离手,而且他习惯性将杯子放在自己身前,我就没机会得逞。”
君瑶哭笑不得,此时也不由得佩服起隋程来。若不是他记仇,又怎么能把赵无非的杯子看得那么清楚?
若真如他所说,没人碰过赵无非的杯子,那安神药是如何下到赵无非酒里的?
兜兜转转,这个问题又绕了回去,赵无非是否醉了,是否被人下了药,依旧没有确定的答案。
在关家院子吃了晚饭后,君瑶与隋程听明长昱安排,去了出云苑掌柜家中。
出云苑算得上是河安赵家的产业,负责管理契约的,是赵家府上的账房吴管事,平日很少留在出云苑。得知隋程与君瑶的来意,他也不曾耽搁,直接将近几年签的契约统统拿了出来。
出云苑契约中的条款十分严格清晰,签契人不仅需亲自写下性命,还需要按下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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