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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案风月 (关尔小禾)


顾恒子向隋程说明了时间地点,隋程思量着左右无事,顺便见见河安的几个才子也好,便答应下来。
顾恒子连声道谢,而此时,底下的人刚好查出苏德顺的住处,君瑶与隋程旋即策马前往。
苏德顺住在新买的一处宅子里,宅子不大,两进院落,有三四间正房,两间厢房。房屋颜色较新,未植草木,角落处还堆着废弃的木料,几套新的家具还放在院长散味。这应是新买的住宅。
君瑶与隋程敲门时,只有一个苏德顺的徒弟来开门。苏德顺从县衙领了杖责之后,便关了灯坊回家卧床休息。应住宅是新置办的,没来得及请仆人,没人帮他养伤,倒是几个徒弟看在师徒情分上,轮流来照顾。
得知隋程与君瑶的来意,徒弟不敢怠慢,恭敬地将两人引进了客厅,又将苏德顺扶了出来。安排妥当后,不敢叨扰几人交流,自去厨房备些待客用的吃食茶水。
“苏师傅的徒弟倒是不错。”君瑶入座后,随口说道。
苏德顺倚着软垫,又欣慰又勉强地笑了笑,“这几日也要多亏他们。”
君瑶环视客厅一圈,见屋内陈设虽简单,却又是簇新的,说道:“这宅子是新买的?”
苏德顺颔首:“是,就在两月前买的。以前的宅子老旧了,房屋又窄,以后生活会不方便。”
君瑶:“可是为成亲准备的新房?”
苏德顺面色黯然,哑声道:“是。”
君瑶研判地审视着他:“即便桃娘已成了赵家嫡子的妾室,你还是愿意与她在一起吗?”
苏德顺如遭雷击,瞬间抬起惨白的脸盯着君瑶。他双手捏拳,又缓缓松开,说:“她既已成了别人的妾室,我也不能为她做什么。”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桃娘会成为赵无非的妾室。偏偏他只是一个卖花灯的,无权无势,除了去恳求赵无非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但赵无非强迫桃娘,若他去恳求赵无非放过她,必然会让桃娘在赵府的日子更加难过。眼看着心爱的人离自己而去,苏德顺内心如油煎一般难受。去县衙领罚时,甚至想让衙役将自己打死百了,免得活下来受巨大的煎熬。
“所以,你因此怨恨赵公子吗?”君瑶问。
苏德顺面色一僵,急切地说:“我的确怨恨他,但他的死与我无关!”
话已说到这个份儿上,他怎么还不猜不出隋程与君瑶的来意?
“夺妻之恨,难道不足以成为你恨他的理由吗?”君瑶再次试探,又接着说:“何况,就目前所掌握的线索来看,你才是最后一个见到赵公子的人。”
苏德顺摇头:“即便我是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就能证明我杀了他吗?”他有些急乱,顿了顿才想到要说什么:“我去花灯时,赵公子在卧房内休息,而我站得离门近,门外就有抬花灯的伙计,我若是想做什么,发出什么动静,门外的人一听就知道。”
君瑶蹙眉:“可那时赵公子可能已醉酒。”
苏德顺挺直了背脊看向君瑶:“可我当时听得真切,赵公子说话口吃清晰条理分明,根本听不出醉意。”
至今为止,君瑶都无法确认赵无非到底醉还是没醉。
见她沉默不语,苏德顺接着说:“从我进门与赵公子说话,到让伙计进门抬花灯出去,也不过几句话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里,我怎么可能杀得了人?”
君瑶默然沉思,推测苏德顺说谎的可能性不大。抬花灯的人,除了苏德顺灯坊的人之外,还有出云苑的人。若是他撒谎,君瑶只需去查证一番就能拆穿。
但苏德顺没有杀害赵无非,只是一种可能。君瑶再将苏德顺前后说过的话联系一遍,再结合现有的线索,隐隐约约有了些猜想。
其中,最可疑的便是赵无非从头到尾没有露面。就连赵富将醒酒汤端进屋时,也是隔着屏风,未曾见到他。
其次,便是屋中的浴液香。
苏德顺曾说,他一进屋就闻到了浴液香。如此君瑶可推断,在苏德顺进入房间之前,赵无非洗了澡,或者在苏德顺进屋之前,赵无非就已经死了,浴液香只是为了掩盖血腥味而已。
但那时苏德顺能听见赵无非说话,这点又十分矛盾。
难道那时凶手其实在场,只不过有可能他用特殊的办法控制住了赵无非,让他不能露面但是能说话,苏德顺与他说话时,他其实是被凶手胁迫的?因怕被凶手灭口,所以只好佯装正常,没有求救?
转瞬之间,君瑶心头百转千回。
苏德顺的徒弟进门送吃食,打断了她的沉思。她抬眼看向苏德顺,说道:“你依旧有嫌疑,我会让县衙的人护着你几日,还请苏师傅安心养伤。”
苏德顺紧抿着唇,迟钝又僵滞地点了点头。
君瑶与隋程这才出门,路过院子时,又看见那祭河花灯的底座。看来苏德顺依旧不甘心,将花灯底座从灯坊带了回来。路过时,几只苍蝇扑面而来,君瑶下意识挥手去赶,倏然间脑中飞快掠过一个闪念。
她垂眸盯着花灯底座,问:“这花灯底座这么招苍蝇吗?”
苏德顺的徒弟也挥手在花灯底座上赶了赶,“也不知怎么的,这些苍蝇赶都赶不走。应该是花灯从水里捞起来的,带着腥味吧。”
带着腥味?水腥味吗?恐怕是血腥味吧?
君瑶神色一凜:“花灯灯体部分呢?”
徒弟说:“在县衙,应是供奉起来了。”
君瑶又想到什么,立刻辞了苏德顺,出门翻身策马而去。隋程见状也跟上去,疑惑地问:“阿楚,你要去哪儿?”
君瑶说:“去画舫看看。”
零零碎碎的线索在君瑶心中交织着,渐渐织成一张模糊的网。她心里其实没底,要去画舫探个究竟。午后阳光明炽,照彻襄河之畔鳞次的飞檐屋宇,那艘祭河所用的画舫,依旧平静安稳地停靠在粼粼水面上。
看守人得知君瑶与隋程身份,让两人上了船。凭着深刻的记忆,君瑶直接下了底层,穿过狭窄的廊道,入了其中一间客舱。当初她来查看时,已将这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唯有窗外没有检查。她走到窗边,推开窗门,耀眼的光奔涌而进,数只苍蝇也随之盘旋着,嗡涌而起。
她探出身,低头观察苍蝇停留的地方,隐约发现水光摇曳的船体外,有斑斑向下的痕迹。
这画舫船体漆绘缤纷,雕镂精美,飘逸空灵的线条绘出碧浪青天,有洛神举花凌波而起,婉转起伏的色彩交错斑斓,几丝几缕毫无规则的痕迹掺在其中,当真难以发现。
君瑶欲伸手去摸,隋程大惊失色,以为她要跳水,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拎回去。
“阿楚,你怎么了?”隋程毛绒绒的眼睛眨了眨,十分困惑。
君瑶看向窗外,见岸边停靠着小船,立刻小跑着下了船上岸,招了一艘小船划入河中,靠近画舫到了方才那扇窗下。画舫船体高大轩阔,即便站在小船中,也与窗户隔着一段距离,但足够让她看清窗下的情况了。
那些苍蝇留恋不去的刮蹭状下坠的痕迹,果然是干涸的血迹。若非她突然想起隋程的小狸猫扑过苍蝇,只怕也想不到这一层。
窗下血迹虽已干涸,却尚且清晰,足以见得是几日前留下的血迹。从血迹形状判断,也可推测是从窗户抛下。如此,赵无非的尸体,大有可能是从这里抛入水中的。
回到岸上后,隋程主动帮君瑶付了船资,好奇地问:“是不是又发现了线索?”
君瑶双眼明亮,“还得感谢大人的小狸猫,若不是它去扑窗边的苍蝇,我或许就无法发觉这线索了。”
隋程一听果然十分自得,“我这就去给小狸花多买几条鱼干回去。”他犹自窃喜,在京城时,祖父并不赞同他养猫,总说养猫会使他玩物丧志,若是让他知道,其实许多线索都是靠他养的猫找到的,祖父就该对他刮目相看了。
眼下,君瑶所想的,是将线索告知明长昱。她尚且有许多不明之处,需要他明确。回关家院子后,她找了明长昱留下的侍卫带话,不久之后,明长昱就带了话来,让她直接在院中等候。
千丝万缕
夏日昼长, 太阳落山后, 树下凉风习习。如星细软的槐花簌簌飞落, 似天幕中斗转星移。
君瑶倚着石桌而坐, 捏着笔写写画画, 一个个名字, 一条条线索跃然而出。半晌后,院中静谧下来,来往走动的人不知何时屏退,逗猫追狗的隋程“咦”了一声,抱着小狸猫说道:“侯爷来了。”
君瑶闻言, 放下纸笔, 没来得及整理,手轻按住的纸就被明长昱收走。纸上涂鸦般的字迹, 恐怕只有君瑶自己才能看懂,明长昱看了一眼,将纸放回桌面, 说:“今日有新的发现?”
隋程一听, 这是要讲案子了,脑袋里立刻混沌起来,抱着猫独自到树下玩耍。
君瑶将今日发现细述一遍, 轻轻点了点纸上的两个名字,“这两人,嫌疑可大了。”
明长昱目光从纸上轻轻掠过,静听君瑶说道:“苏德顺是最后一个见到赵无非的人, 他的未婚妻成为赵无非的妾室,所以他有杀人的可能,而且……”她顿了顿,迟疑地说:“他所制的祭河花灯上,也可能染了血迹。”
她从一旁的木箱中拿出一枚玉石,说道:“这枚玉石,是花灯节当晚,苏德顺打开花灯底座时,随底座中涌出的水掉落出来的玉石。我那时并没在意,但那时花灯沉没本就有蹊跷,所以我就将玉石留了下来。”她将玉石递给明长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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