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现在就盖上这块红盖头,看也看不见,路也不能走,岂不是无法正常生活了?虽然嘴上和心里都嫌着麻烦,一双纤手却不肯放开它,而是把它捧在手上,就如珍贵的事物一般对待。
其实她很喜欢,尤其是他送给她的。
当红盖头落在她脑袋上时,她的心跳都漏了一次。
哪有姑娘家不喜欢红盖头的呢?连小时候与孩童们扮家家酒,女孩子都争着抢着要当美丽的新娘,将红色的手帕盖在头上,充当成亲仪式上的红盖头。
如今,这个幻想成真了,她也盖上了红盖头,而面前的这个男人,正是她心上的人。
虽然这个人粗俗又不讲理,但能和自己的心上人共处一起,又何其有幸。
他看着她,开口,沉沉地答道:“不早,很久以前,我就想给你这个了,可惜没有机会。”
她听得云里雾里,没能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很久以前,她是东方府中的二姑娘,他是黑鹰山上的“陆公子”,他们如何能相识,他又为何想给她这个呢?
难道真如高胜充当媒婆,去她家提亲一样,他很久以前,就想娶她了吗?
她看着手中的红盖头,看着看着,竟似觉得有点眼熟。
她好像见过这块红布。
眼前“唰”地浮现出一幅画面。
不知是何时,不知是何地。
自己似乎站在很高的地方,以俯瞰的方式向下望去。
她看到了坚固的砖块,巍峨的城墙,还有一个身披戎装的人。
那个身影在城门之下,被千军万马重重包围,他却一心向前,对那些刀剑的阻拦视若无睹。
那人怀中揣着一方红色的帕子,在推搡中露。出了一角,视之可见红布上的金线,制作之精心,可窥见一斑。
那人正对着城门上的她,呼唤着什么,他奋力前进,似乎想要冲出重围。
闪现的画面在这时凝住,她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陆长夜的脸。
画面中那人的面孔,与他竟是一模一样。
在山中这些日子,她沉浸在他的亲密相处中,几乎都快要忘了,她曾经一度梦魇到无法醒来,曾经不断梦见那双幽深的黑眸。
“你是——”
她一把揪住他的袖口,美目望着他,急切地打量着。
“你是谁?”
她在哪里见过他?脑中闪现的画面如此真实,就好像她亲身经历过一样。如果人有前世,或许就是这样的体验。
可是,“前世”这种虚构出来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有呢?
他感到袖口一紧,随即那个温暖的身姿便靠了过来。
她望着他,他一也回望着她,他从她的眼眸中读出了未知的迷茫,而她从那双黑眸里什么也没读出来。
她迫切地寻求一个答案,而他慢条斯理地端详着她神色的转变,似乎并不想解答她的问题。
那张动人无暇的面容凑过来,距离过近,他的目光在她的脸上绕了一圈,飘过黑白分明的星眸,飘过俏丽的鼻梁,飘过娇艳的红唇。
他俯看着她,邪气地一笑。
“我是你将来的相公。”
听了这话的东方云仙,差点没被震撼地晕过去。
他不仅将“夫人”叫得十分自然,就连“相公”也道出得轻轻松松,相比脸颊红成柿子的她来说,他“适应”得也太快了。
“我是个山匪,是个恶棍,你是我抢来的压寨夫人,仅此而已。”
他自顾自地宣布道,为两人的身份下了定义,一锤定音,断了她其他的思绪。
她不相信地摇了摇头,无法说服自己那些画面只是梦中胡思乱想,它们就如记忆一般深刻,反复地出现在她的脑中。
她努力地在记忆中寻找有关的线索,却只觉得心里空空的,好像缺了什么似的。
她没有松开他的袖子,还欲再问,却被一道通报的声音所打断。
“寨主,南面有人来了。”
第36章 天色骤变
来人是三营的守卫,东方云仙很少见过他,记不起叫什么名字。
什么人来了?她对这句通报感到疑惑,这句话就仿佛是一个暗号,懂的人自然懂,不懂得人则是一头雾水。
陆长夜将她挡在自己身后,收起了与她笑谈时的神情,眉头一拧,换上了一贯的冷峻面孔。
“来了多少?”
他张口问道,简短有力,东方云仙是没听懂,对方却已经做出了快速的应答。
“不少,恐怕有五百。”
他听到这个数字,点了点头,表示了解,黑眸中似在斟酌决策。
“有客人来了吗?”
她从他身后探出脑袋,不明所以地问道。
黑鹰山上常年盘踞着山匪,寻常百姓听过这个传闻,自然是不敢靠近的,怎么会有人主动找上门来?
他不置可否,脸色冷凝,只道了一句:“我去会会客。”
她感到手中他的衣袖滑落,抬头一看,他已经迈开大步离去,留给她一个背影。
她急忙迈开腿跟了两步,追在他的身后,问道:“我也可以去吗?”
“你留在这里,不要走动。”
他的脚步没有停止,而是愈渐疾速,行走的时候,衣袂带起一阵风。
“我很快就回来。”
他拒绝了她的请求,既没有告诉她来了什么“客”,也没有告诉她要如何“会”,只是下达了一个“不要走动”的命令。
就和往常的他一样霸道蛮横。
他的步子跨得太大,转眼间就与她拉开距离,她没能跟上他的脚步,被甩在了后面。
她不禁感到懊恼,自己为什么就没有陆长夜那么长的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背影,渐渐变成远方的一个小点。
他真的很小气,不仅限制她与其他男人接触,连客人也不让她见,若是她与他真的成了亲,他是不是也要把她天天关在家里,不让见客,只能在厨房做饭?
她攥着手中的红盖头,睫毛低垂,心里升起了一阵失落。其实,她对客人并不是那么好奇,只是想站在他身边而已。
她还有好多问题没有问明白,关于红盖头,关于他的身份,她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在寨子里坐立不安,好想尽快去到他的身边,不想待在原地枯等。
他方才,应该是往南门去了吧?
她大着胆子违抗了他的命令,沿着他所走的路线,一步一步地追了过去。
南门,那是她与他第一次争吵的地方,因为她执意要背石砖,他还吼了她,不过,在那之后——
她就在山顶的石屋里看见了……他没穿衣服。
她摇了摇头,把脑袋里那嗳昧的画面强行甩出去,即使这会儿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她还是感到很羞于见人。
山路崎岖蜿蜒,这段时间她在寨子里住着,已经渐渐习惯,从一开始的不断迷路,到如今已经能兜兜转转地找到目的地了。
常言道,上山容易,下山难,她看着脚下的泥土和石块,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摔得四脚朝天。走路摔倒这样难堪的事,她在刚来寨子的时候已经经历过数次,不是踩着了石子,就是被藤蔓绊倒,为此还经常去找华医师寻求扭伤和擦伤的药。
她看着自己的绣鞋,心中忍不住想,自己走得这么慢,等她到达南门的时候,陆长夜已经到了很久了吧?
如果她的出现,打断了“会客”,会不会很不礼貌呢?
她不安地思索着,临近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她听见了陆长夜说话的声音。
那个熟悉的声音不似平常的低沉,而是抬高了音量,朗声高喝,一句话便威震山谷。
“各营听我指挥,一营!”
“到!”应答声同样震天高亢,令她悚然一惊,那是一营的全部成员齐声喊出的声响。
“前排冲锋。”
“是!”
下命令的人说得简短,执行的人回答得也很干脆,这一来一往的对话传入她的耳朵里,她不由地脚下步子一顿。
他不是去接见客人了吗?怎么会与一营的手下们在一起,并下达了冲锋的命令?
她琢磨着这对话,纵是她没有亲眼见过实情,也觉出这是在指挥作战。
心中的警觉心使她下意识地后退,她猫着腰躲在树丛后面,暂时隐藏了自己的踪迹,悄悄地打探,只听得那些简短的对话仍在持续进行着。
“二营,后排弓箭准备。”
“是!”
“三营,把守好各个方位,不得让任何人进寨。”
“是!”
她把脸贴在在树枝的缝隙上,惊讶地看见这不寻常的一幕。那片土地仍是几天前的模样,可是土地上的人却发生了变化,那些向来散落在山中各个角落的黑衣男人们,此刻正以营为单位,排列为整齐的方阵,声音之洪亮,神情之肃穆,把她看得震撼不已。
也许她猜的没错,陆长夜确实是在指挥作战,眼前这幅场景,分明就是一场真实的战役。
所有的人都身穿黑衣,手握刀剑,排列在一起,竟是生出了一种浩大的气势,就好似穿着相同战袍的士兵,而陆长夜就如一名上。将,正在阵前点兵。
这是做什么,他们要下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