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慨之余,将一应证物秘密交给督察翰詹大考的太傅梁秀庆手里。联合都察院御史监,礼、刑、大理寺四部会审。
清考了本次大考翰詹的成绩,将一应主犯从犯并罚。楚王临危弃卒保车,由礼部的喻广涛和国子监祭酒段哲栋一同认了罪。
关键时刻,詹事府左春坊学士鲍云敬拿出一份礼单和一张票据。
单据上清清楚楚的显示,喻广涛在如意阁打了一副价值一万三千两的赤金缀珠掐丝金凤凰的头冠。两个月后,出现在楚王妃生辰的礼单上。
从头冠的用材、手工和打造来看。这幅头冠价值最多八百两,冠上如意阁的牌子,顶多一千五百两。
一副不足两千两的头冠,是如何卖出一万三千两的身价的。
这里面就大有文章了。
明面上,元熙帝没有追究楚王。只是重罚了并举楚王和喻广涛的官员,说喻广涛攀咬亲王,罪加一等。私下却把礼单和如意阁的票据拍在楚王韩霄面前,在钟粹宫狠狠斥责了楚王一番。
到底是给韩霄留了脸面。钟粹宫是贤德妃的寝宫,外人也无从得知是,是天家共享天伦。还是元熙帝痛责楚王。
楚王震惊,自己府上的礼单怎么会落在太子的人手里。谁是内鬼?却始终查不出来太子背后的人是谁。
*
霍承纲的思绪渐渐从半年前飘回来,他说不清楚是哪个环节出错了。如果华锦萼没问题,那是他多想了。
如果华锦萼真的是个细作,贤德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这步棋。——华锦萼,究竟是不是华春奕的血脉?
怎么他刚在‘大考翰詹舞弊’一案上重挫楚王党。楚王党就把华锦萼这枚棋送入东宫。
仿佛准备好了多年,就等着这一手似的。
霍承纲沉默的走回自己庑房,太子搬回东宫后,时常会把他留宿。太监房处施曙的干儿子专门给他腾了一间卧室。
霍承纲心里有些担心。如果华锦萼真的是贤德妃准备多年的棋……也许他要更加谨慎的提防才是。
不知想起什么,霍承纲微微一笑,漆黑的目光在夜色下显得神秘莫测。
第九章 涿州陈家
夜晚。
杭心姝服侍太子洗盂后,太子靠在床边,对着烛光手握一卷书。杭心姝知道太子有心事,假以书本掩饰自己停滞的视线。
刚成亲那会儿,杭心姝也以为太子有夜读的习惯。每每太子来她这休息,都靠在床边看书。杭心姝心里难掩失望,还是不敢打扰。
可渐渐的,杭心姝就发现。每逢太子‘夜读’后的夜晚,床笫间便格外凶残。几次太子箍着她的肩膀,眼泪落在她肩头。
太子却谎称是汗。
杭心姝哪里就分不出汗和泪了,可太子不想让她知道,她只好就装作不知道。杭心姝心痛的抱紧太子的背,怜爱极了。
日子渐长,一次太子双手撑在杭心姝颈侧,低声坦白道:“孤的老师是文华殿大学士兼礼部尚书陈颉陈大人。孤幼承聆训,要敬字爱书。读书前不净手洁案,也应态度严肃。哪有躺在床上看书的道理。”
陈颉是太子的亲舅舅,当今皇后的龙凤胎弟弟。
“可宫里人多眼杂,孤不大愿意让旁人知道孤在想事情。陈大人便教了孤一个法子,拿本书遮挡视线。这样旁人就知道孤是看书还是在想事。”
杭心姝心悸不已,颤声道:“太子殿下愿意让我知道。”美眸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太子指尖在她满头青丝中游走,漫不经心道:“你是孤的妻。”再无他话。
杭心姝颤抖着玉臂,拥抱住太子宽厚的背部,将脸轻轻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
杭心姝和太子提起霍承纲:“皇后娘娘竟也知道霍先生。”
太子韩霐胸腔震了一下,笑道:“母后自然知道霍大人,当年越国公被满门抄斩。母后急得不了,孤调动所有力量也未能力挽狂澜。”
“霍先生凭一己之力,将事态拖了小半年。争取周旋时间,企图救下陈家满门。”
太子不疾不徐道:“当时想的法子有两个。一是陈家伏法认罪,怜求皇恩,为陈家留下一丝血脉。由老越国公和陈大人伏法认罪。为陈家其他人争取生机。”
杭心姝静静的听着,她嫁入东宫快两年了,从来没有听过太子主动提及越国公一家被斩之事。杭心姝柔声问:“然后呢?”
太子从锦被中伸出胳膊,轻轻搂住杭心姝的肩头道:“起初孤和母后商量,无论如何要把孤的表兄陈棠保住。”
太子道:“陈棠是越国公这一脉唯一的独子,他若死了。陈家就彻底绝后了。孤想着,便是拼了这个太子之位,也要把表兄保下。”
“霍先生不答应。誓要为陈家洗清罪名。不让一人伏法受罪,保下陈家满门。他以为能凭一己之力保下陈家上下。以至丧失良机。”顿了良久,怆然道:“最后谁也没保住。”
呀。杭心姝心惊的坐起来,害怕的依偎在太子怀里。这个霍承纲太自负了!
杭心姝顿时对这位霍先生的好感全无。
这么自负自大,害得主家连最后一丝血脉都没有保住的幕僚。要他何用!
杭心姝不明白太子为何还要重用霍承纲。不过她不敢直接质疑。
杭心姝不解道:“霍先生凭一己之力,怎么忤逆圣意?”
太子喟然道:“是啊,连你都知道的道理。他却看不明白。”
太子的语气重重沉了一下,头埋在杭心姝的肩头。
闭着眼,卸下肩头沉重,低声道:“最后越国公一门三百七十二口人,男丁全部被处斩。女子全部流放教坊司。连母后的龙凤胎哥哥,仅有的一子二女也没有保住。”
杭心姝冷不防被压上这股重量,觉得喘不过来气的同时,觉得和太子更亲密了。她紧紧抱着太子的腰。
太子被她的动作惹的一阵轻笑,松开她道:“霍先生有愧于孤,遂托身报效东宫,同意入府为幕僚。若非如此,霍先生闲云野鹤惯了,不受世事约束。孤也奈何不了他。”
“只是,若能再选一次。孤宁愿不要这个人,也想陈家平安无事。”
杭心姝不予置否,从太子告诉她的这些话来看。她实在看不出这个霍承纲有何过人之处。是个祸害到不假。
反正她是不会重用这样的人。
提及往事,太子有无限感慨。无意间觑见杭心姝神色,太子轻笑道:“其实霍承纲没错,也不是贤德妃手段多厉害。只是陈家失了圣心罢了。”顿了顿,良久没有下文。
杭心姝急急催促道:“太子?”
只是,元熙帝不想有一个岳家,和他共享大晋天下了。
太子笑了笑,没有回答。转移话题道:“孤的表兄陈棠。只大孤两岁,却要比孤出色太多。”
“表兄七岁越父袭爵,十二岁时仅带涿州国公府一千府兵,捣毁岐岛水寨。十六岁识破卫王朱曦阴谋,献计安定平安之乱。闻名盛京与涿州的小国公陈棠。”
太子自嘲的笑了笑,“孤十六岁还在太学读书呢。整日同太傅们纸上谈兵的论国策,讲治国。除却这个太子身份,天下又有谁人知韩霐其人。”
杭心姝听得出太子对陈棠的欣赏,有意讨他欢心。好奇道:“表兄是元熙二年生人?”
“是啊,元熙二年四月十六生人。孤小时候,最欢喜的就是表兄来长春宫。同我讲外面的所见所闻。只可惜表兄不大来京,常年住在涿州。”
杭心姝家在金陵,又是闺阁女子。对京城之事所知甚少,奇道:“越国公府上不在盛京吗。”
“在。”太子并不嫌弃她什么也不懂,耐心道:“老越国公年纪大了,恋乡。不大爱呆在京城,皇上特批恩旨准他还乡。人老寂寞,老越国公回乡前,把陈大人的一子两女全都带回涿州,含饴弄孙去了。”
“陈大人为什么不袭爵啊?”杭心姝觉得很好奇,她虽然对京城之事所知不多。却也知道,父亲品德没有大瑕疵,通常是不会发生越父袭爵这种事的。
太子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考虑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良久后他道:“舅舅走了仕途,在文华殿任职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回去袭爵,内阁和礼部的事都得放下了。”
杭心姝越发觉得怪怪的。总疑心太子有什么隐瞒。
陈颉大人的龙凤胎姐姐是当今皇后,越国公一家是开国勋贵。这样的人家,不走荫庇,去考仕途。怪可惜的。
陈家又没几个儿子。
想了想,杭心姝鼓足勇气问:“表兄……真的死了吗?”
这话有点逾越,并不是适宜刚嫁给太子,新婚不足一年的杭心姝。她屏着气,等待着韩霐的答案。希望韩霐可以进一步为她剖析心声。
帐内静了许久,久到杭心姝以为太子都不会回答了。
太子哑然道:“死了。”他道:“我的人和韩霄的人都在场。上法场前,陈家儿郎先进行了一场滴血验亲。表兄死后一年,白骨仍被挖出来。和其沦落教坊司的亲妹妹,又进行了一场白骨验亲。”
杭心姝抱紧太子,将头靠在他胸膛上。她懂了,太子固然有千万手段,楚王也防着这千万手段。